在他身后,还有两辆马车同行。
若不是安瑟里奥主教带头主张把舒栎推到马车上,舒栎也不会在这么毫无准备与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离开洛迦教区。
通常,或者说,在舒栎的经验与记忆里面,只有骗子和恶人才会不给对方任何犹豫和思考的余地,硬性让人立刻做决定。
同样的常识告诉舒栎,无论对方是与自己多亲近的人,如果对方嘴上说会给自己考虑的机会,可是全程都在催或者怂恿对方立刻下决定的,其实是更偏重于对方利益,而不是真正考虑到自己。
这种人应该要好好防范才对。
舒栎虽然起了疑心,但是还是打算不恶意揣测他们的用心。
毕竟,这里面的信徒也是打过照面的。
他见过一群不认识的人一块做好事的,却没见过一群不相熟的人一块做共同的坏事的。
也许是被利用了从众心理……
舒栎的想法才刚落下来,朝着马夫的方向说了一句话。
不一会儿,洛迦教区的神父博雅纳便从后面的马车上拿着纸笔赶来。
他掀开马车的帘幕时,还是被阿利斯主教的容色给晃了晃心神。
从第一天在港口遇到阿利斯主教的时候,博雅纳便感觉到对方跟其他的神职人员不一样。
他能自如出入各区域,大小事务只要他简短吩咐几举,往往都能迅速落实。
他踏上猩红的地毯时,所到之处,引起万千信徒争相瞻仰,成为一时佳话。
“还有另一名神父亚瑟。”博雅纳说道。
感觉这两年洛迦教区很多人都是被迫上任,很多东西都做得没有想象中周到。
舒栎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想要扶额。
身份无论高低,小到搬运工,大到佣兵队长、高级神父、主教们都会在他开口的时候,听他说话。
这样的人让人越看越独特,越觉得他与众不同。
博雅纳说道:“我现在就叫他过来。”
据说他当年参加冬季主教选拔的三天里面,不像以往都是灰蒙蒙的,连天都没有下一点雪。
只是阿利斯主教总让人觉得他很特别。
亚瑟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后缓缓抬头,从发缝中看了舒栎一眼。接着,他几乎立刻又低下头去,像是在逃避锋芒,也像是不习惯于他人过长的注视。
问题一出,气氛骤然紧绷。
如此人物,自然会引起关注。
这句话表面是在确认,实则是一次反向试探。他将主动权又抛回给舒栎,既是回避,也是在逼问。
不过他也没有看太久。舒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来洛迦教区匆忙,这三个星期也都是和北领地的人来往,认识的洛迦神职人员并没有太多。冒昧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和年龄吗?”
“可如果我不答应呢?”舒栎反问。
他目光不动,语气却更直白了:“既然如此,那请问,让我随行前往王都勒梵西的计划,是在什么时候提出来的?”
博雅纳也不知道气氛为什么会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如此紧绷起来。明明之前,他感觉还是很轻松的。
舒栎也不想说为什么人手短缺,便继续问道:“这次是你带队的吗?”
他没有责难,只是提出一个逻辑必然,却让人无法轻易作答的问题。
这句话客气,却保持着主教的距离与分寸。
博雅纳便说道:“回阿利斯主教的话,我叫博雅纳。今年25岁,是洛迦教区的神父,前年因为人手短缺,破格从执事转为神父。平常工作主要是处理俗务。”
不过他同样感觉到这人心思不深,于是跟着抬起视线,问道:“你有时间留下来吗?”
平时若是北领地和洛迦教区的人闹出不愉快,只要他现身,北领地的人就会迅速平息怒气,或者主动缓解矛盾,冲突总是很快就解决了。
博雅纳肯定不能说,自己没有见过比他更漂亮的美人。
就算是周围都是苍天大树,他依旧是会倔强又骄傲着长大的小草。
舒栎没有铺垫,也没有引导,只给了一个开放性的问题——让对方必须在事实与立场之间,做出选择。
相貌过分年轻是一回事,初始印象会认为他是霍尔姆主教的学生或者随从,但奇怪的是,毫不例外地,从北领地过来的人对他的指示言听计从。
于是,他们到港不到三天,全教堂上下都知道那人是北领地第九教区新任主教阿利斯。
沉默片刻后,亚瑟神父主动开口:“若您是想了解此次前往首都的目的……事实上,过去两年间,瘟疫肆虐,死者无数。外地援助迟迟未到。陛下遂决定,召集年幼孩童赴王都集结,再由他们前往圣城,以纯洁之身向圣光祈愿,盼望驱散疫病。算着日子……希望能赶在出发前就……”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最后一句含混不清。
第一天就有人开始探听他到底是谁。
也正因为他这一举,帝国四年内掀起复古浪潮。帝国的贵族夫人和小姐们纷纷舍弃繁琐沉重的服饰,转而争相效仿起古典风尚,追求自然、轻盈与优雅,至今未衰。
按理说,这种时候,为首的人要自我介绍,并且为舒栎解释这次去首都的原因和目的。与此同时,他们还能跟自己做好这次旅途要花费的时间。
舒栎却已听出弦外之音,当即打断了他。
在博雅纳撞见他的眼眸时,意识到自己不能随便评论主教的面貌,便立刻移开了视线。
亚瑟静了一瞬,低声道:“所以,您的意思是,这次您其实现在后悔了,想要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