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斯,你在任何场合任何时候都没有想过换名字,难道不是说明,你压根什么都放不下吗?”
他的呼吸停了一拍。
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也许是不知道自己该反驳什么,也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反驳。
或者是因为当伊凡诺神父提到过去的事情,就一瞬间把他拉回那个家破人亡的现场。
他永远都记得那时候的恶意,那时候的愤怒,那时候的恐惧和悲伤。
“你不正是为了复仇,才来到这里的吗?”
伊凡诺神父的笃定并不给菲利普斯任何回避的机会。
菲利普斯的眼神里面交织着深层而复杂的情绪。
——是的。
——他确实就是为了复仇才来到大都会的。
否则,他不会手刃仇人之后,还要跟上凯尔和克洛德的马车,花费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来到了此时此刻。
菲利普斯很多时候都想过,这种事情也许会被任何跟自己有交集的人发现,甚至会被一直合作的凯尔枢机知道,很快就会被阻挠。
他也设想过,很多人都会劝说自己可以放下了这些过去的事情。
可他绝对没有想过,真正注意到这一点的人,会是眼前这个神父。
恶心。
太恶心了。
菲利普斯的胃像被冰水灌进去,一瞬间翻涌起来。
他不是没见过更肮脏的事,也从未把自己当成什么好人。
他知道自己踩着脏路走到今天,甚至习惯了在人性的阴影里打滚。
可和这种满口胡言、颠倒黑白、执念扭曲得像病灶一样的人合作……他连呼吸都觉得被污染。
他几乎要反胃了,喉头一紧,像随时会呕出来。
“如果我还是拒绝呢?”菲利普斯压下那股恶心,语气冷得几乎没温度,却带着明显的不耐与厌恶。
伊凡诺神父的目光慢慢落在他身上,像是已经把他看透了。
“那我可以跟其他人说这件事,对吧?”
菲利普斯心口猛地一缩。
那句话像刀沿轻轻贴上皮肤,没有立刻割开,却比真正的伤口更令人发寒。
从赛尔蒙公国无父无母的少年,到凭着能力与学识在医者行当站稳脚跟,再一步步进入教会的中心,最终被教皇看重、成为心腹。
这条路,他走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积攒下来的声望、地位、认可,都是他从废墟里一步步爬出来的。
只要对方随口把那些旧事抛出去,哪怕只是一些无法验证的传闻,他所有辛苦建立的东西,就可能瞬间化为乌有。
菲利普斯的指节下意识收紧,连掌心都被指甲掐出了浅浅的痕。
他努力维持冷静,不让情绪溢到脸上,可额角却微不可察地跳动,像在忍受某种灼热的疼痛。
他很清楚,伊凡诺不是在威胁。
这人是真打算这么做。
菲利普斯确实没有退路。
于是,他同意了,“……好。”
伊凡诺神父的笑意就像是被点燃的危险焰火。
“你不会对你我的合作失望的。”他说。
“但愿如此。”
然而,他没有说的是,虽然他的目标对象确实是瓶中小人,但是他知道,瓶中小人并不是舒利克,也不是阿利斯,而是奥朵拉的儿子莱斯利。
菲利普斯曾经翻阅过教皇的笔记,发现教皇从很久之前,就已经盯准了奥朵拉。
他有意推崇奥朵拉成为教会第一位圣女,并不是因为奥朵拉的治愈异能,而是不希望得到奥朵拉会有自己的儿子。
因为教皇预知到,自己会被奥朵拉的儿子莱斯利杀死。
然而十九年前,奥朵拉还是有了自己的儿子。可她敏锐地感觉到教皇对自己的针对和恶意,于是尽可能地离开教皇的控制。
当时护送着奥朵拉离开的是伊冯。
据说从教会派往北领地的暗杀刺客多不胜数,成千上百。
其中不少曾是以萨伏伊神父之名前往莱斯利所在地。
直到雨果主教把莱斯利收回自己的学生之后,这样的暗杀活动才彻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