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新婚,本是大喜,你看起来怎么不见多少喜色?”
张春和淡然一笑,一步步踏上石阶,半真半假道:“若是你们的徒儿如此大婚,难道你们也笑得出来?”
另外五位长老彼此相视一眼,旋即摇头,了然叹声:“若是落到我们身上,这样优秀的弟子没能悟过情事,下山成了亲,怕是肠子都要悔青。
还是首座有胸怀,还愿意为他们操持婚宴。”
张春和抬头看去,那座宅邸就在半山处,没有匾额,没有金装,但看起来就十分温馨舒适。
同时也十分熟悉。
他收回目光,只道:“并非有胸怀,我也曾阻拦过,但毫无作用,反倒成了拆人姻缘的恶人,我又怎么拧得过?既然他们想成婚,那便成罢。”
其余几人苦笑数声,最后也只是叹气,长眉道人道:“早先便听闻他钟情于秋瞳,退了与林斐然的婚事,那时我们便觉得不对,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
都下山了,宗门大会就在五月,届时门内派谁出战?”
胖道人摆手:“如今雪云之事悬而未决,寒症肆虐多地,宗门大会怕是开不起来了。”
几人又转了话题,从婚宴说到那片诡异的雪云,眉间并不见多少轻松之色。
到得半山处,红枫浓艳,正在一阵细风中簌簌抖动,远远看去倒像是一条火浪。
胖道人观赏几刻,不由得赞叹:“此处景致确实不错,令人流连,难怪常在和那狐族姑娘愿意在此隐居,这些洒扫的人是?”
张春和看了一眼那些密教弟子,随后收回目光,对几人正色道:“秋瞳到底是狐族,身份不同,这也是我没有发帖的另一个原因。
两族之间虽然和平已久,但仍旧不算熟络,这些皆是狐族之人,未免有意外,诸位切记莫要与他们交谈过深。”
张春和心中也有担忧,密教言论太过惑人,又喜欢到处传教,他不想一场婚宴过后,这些意志不坚的同门开始推崇密教。
几人不知他这番心思,只以为是怕他们起口角,扰乱婚宴,便都点头应下:“首座安心,今日之事特殊,我们不会多生事端。”
他们随张春和一道踏入门内,还未跨过门槛,便被身后匆匆赶来的几人挤开,他们拧眉看去:“这些人是?”
张春和望向前方,开口道:“他们?是秋瞳的父母与兄姐,今日来此参加婚宴的。”
长眉道人一顿,与其余人对视,先前已经答应不生事端,听闻是她是亲眷,便也只好忍下,勉强笑道:“原来如此,今日他们是主家,急切些也应当,先进、先进。”
几人踏过宅门,抬眼便见到一番焕然一新的欣喜气象。
院中紫藤飘摇,碧色琉璃瓦映着日光,木质秋千悠悠放在角落,漆红圆桌并排而列,正有不少“狐族”的仆从忙碌整理,引着宾客入席,一旁的高台上还有琴师调弦,咿咿呀呀响个不停。
不论是谁,面上皆露欢喜。
“看来妖族的婚宴与人族并无太多不同。”胖道人被这氛围感染,扬唇一笑,释怀道,“也罢,虽然可惜常在天人合一道止步于此,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种幸福?
入座罢。”
几人上前,很快便被赶来的仆从问清身份,带到相应的位置入座。
张春和面上却不剩多少笑意,他站在宅门处,望着这一片热火朝天的气氛,一双眼逐渐平静下来。
……
耳边不断传来叮叮当当的吵闹声,像是有人在旁侧跑来跑去、敲来打去。
秋瞳不堪其扰,终于睁开了眼。
她还记得自己在张春和的秘境中,试图唤回太阿剑,但尚未成功,便猛然被一招击晕,再睁眼便到了此处。
她试图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双手被缚,难以动弹,心中腹诽之际,转眼打量此处。
看着看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恍如昨日的熟悉感,这个地方她似乎来过。
就在她沉思到底是何处时,屋外之人像是听到她的动静,立即推门而入,步伐踏在木地板上,一轻一重,同样是她十分熟悉的节奏。
秋瞳定了下来,双唇微张,有些呆愣地看向外间,那人虽然还未出现,但地板上已经长长映出她的倒影,粉衫裙,漆木杖,跛了左足。
下一刻,那人终于掀开珠帘,走入内室,她看向秋瞳,面上带着一种默然的感动与欣喜。
“秋瞳,你要成婚了。”她如此说道。
秋瞳如遭雷劈一般,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又探头向外看去,她甚至有些结舌:“素丹!那老贼把你也抓来了?!”
素丹是她在狐族的好友,二人从小长到大,只是后来狐族之乱时受了牵连,左腿被伤,自此不良于行。
但今世狐族之乱早就被压下,她也不应当跛足才是,没等素丹回答,秋瞳又问:“你的腿怎么还是伤了?”
素丹不解道:“什么老贼?我的腿不是一直如此吗?秋瞳,你是不是今日要和他成婚,高兴昏头了?”
她哼笑两声,撑着木杖走到床畔:“看看你,大婚之日还在睡觉,要不是我想着来看看你,你怕是连喜服都忘了穿。”
秋瞳仍旧怔愣看她,再度转头打量此处,她忽然想起来,这个房间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这里就是她的房子!
当初同卫常在定情之后,二人选择暂时在青丘隐居,他们没有住在主城,而是在青丘东侧的芳草山上建了一座宅邸,用作成婚。
宅邸中的所有陈设都是由她来布置的,只是后来二人外出游历,很少回到这里,她对偏房的记忆也模糊不少。
今日再仔细一看,这里分明就是那座宅邸,可她与卫常在还未定情,更遑论一起修筑,那这个房子又是从何而来!
秋瞳心跳纷乱,面色已算不上好,素丹不大理解她此刻的神情,只以为是太过高兴,便是拍了拍手,便有数位仆从鱼贯而入,有的捧着婚服,有的提着妆匣。
“看你,都紧张成这样了。”
素丹站起身,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木椅上坐着,铜黄而清晰的镜面在前,将她茫然与疑惑的神情映照得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