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盘的最终落点,恰巧就在洛阳城。
这一路上,林斐然戴着一顶融入夜色的幂篱,孤身走在长道上,她遇到许多迁移的百姓,碰到许多正在追袭的妖兽,她手中金澜剑几乎没有停下,不停有兽首在这一条道上滚落。
如霰没有打扰,也没有催促,只是斜撑着金澜伞,坐在飞鸟之上静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与他这般向死而生的蜉蝣道不同,林斐然走的道,势必要混入每一个人中,势必要承受每一次磨砺。
并非身体,而是心力上的磨砺。
每一次出剑,都是对她的打磨,每一次收剑,都是对她的诘问。
这一程并不算最远,花费的时间却比之前的每一段路都长,她救过孩童,救过老人,救过匪寇,救过佛僧。
关于她的传言渐渐四起,风声渐高,但随之而长的,还有那片遮掩面容的幂篱。
她的话开始变少,经常嚼着馒头,蹲坐在地,望着那些灾民出神,她只有在他面前时才会多说一些,只有在他面前,才能看出她不过是个少年人。
就这样,林斐然带着一把长剑,从南杀至北,直到能够望见那座不夜的洛阳城时,她才缓下身形。
“要到了。”如霰站在她身旁,转动着手中的罗盘。
林斐然转头看他:“累不累?”
如霰并没有一直高坐在飞鸟之上,不知在哪一日,他开始站到林斐然身旁,站到那些血与泥中,和她一同用脚步丈量出这一段短而漫长的距离。
“这有什么累的。”
如霰一顿,侧目看向斜后方的一个孩童,凉声道:“再试图动手拉我的衣摆,就扔你去喂妖兽。”
他们随北上的流民走了一段时间,此时临近洛阳城,一行人正停在此处歇脚,随行的不少孩童见他容貌不俗,尤为喜欢在他周边晃悠。
如霰此人有种特别的吸引力,他好像天生就是孤傲的,但被他看去一眼,骂上一句,总有种说不出的趣味,对于未经世事的孩童而言,好玩多过恐惧,被他这么一看,几人更是兴高采烈起来。
如霰不由得咋舌。
闻声,林斐然疑惑看去,其实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意味,只是好奇,可在那些人看来,便是这个斩妖兽如切瓜砍菜的杀神回头,再加上幂篱遮了面容,整个人更如出鞘利剑。
几个孩子对她又敬又怕,见她回头,几息之间便散去。
“我比你还吓人吗?”林斐然疑惑道。
往日只有别人怕如霰的份,哪有怕她的?
如霰似笑非笑看她,扬眉道:“你觉得我很吓人?”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你先坐,我方才听到异动,先去附近巡视一圈。”
如霰双眸微睐,细细看她。
“怎么了?”林斐然摸了摸脸,“有灰?”
如霰摇头:“没有灰,只是忽然觉得,你眼里的锐光似乎更外露了。”
如果说以前的林斐然像一柄含锋的宝剑,那么今时今日的她,便已经开始出鞘。
“去罢,早点回。”如霰回身坐下,背倚树干,兀自给夯货喂食,没再理会那几个偷偷看来的小童。
林斐然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偷偷擦了擦脸,这才离去。
……
离洛阳城越近,妖兽便越少,但总有漏网之鱼,林斐然方才的确是听到了一些异动。
密林之中,一个妇人捧着灵玉,飞快奔逃,借助灵玉之力,她的足下生出浅淡的风,速度快了不少,这才能与后方追袭的巨狼略作抗衡。
然而快一些终究是不够的,他们的距离越来越短,直到某一刻,巨狼飞跃而起,犹如疾风般扑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外两道铮鸣之音却更快,在它尚在半空时,便狠狠钉入它脖颈处。
巨狼重重坠地,浑身抽搐,颈上已然插着两把长剑,一把极长,一把却带着缺痕,两者角力一般,顷刻间将狼首斩下。
妇人捧着玉,怔愣当场,血色洒在她四周,很快浸没到夜色中。
密林中传来脚步声,妇人战战兢兢转头看去,却见一个戴着幕蓠的女子缓步走来,越过她,停在狼尸身旁,信手将剑拔出。
“没事了,回家去罢。”
她如此出声,妇人这才恍然回神,连声道谢后,不敢再留在此处,匆匆提裙离去。
林斐然看着另一把破烂长剑,心中微动,顺手将它拔起,似有所感般向后看去。
密林边缘处,莹莹灯火下,有一人正站在那里,同样头戴幕蓠,一身黑衣,腰侧挂有八把长剑,风一吹便丁零当啷作响。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他们就像两道对镜相照的身影,却又有着两种截然不同、殊途同归的过往。
在看到的瞬间,他忽然笑了一声,林斐然也笑了。
罗盘上晃动的指针终于停下,直直指向那人——
作者有话说:在写最后这一段时,音乐正好轮到《功夫》里的主题曲,曲调好应景……
第275章杀蚌取珠我发过心誓,若你能醒过来,……
世间能做此打扮的凡人,唯有人侠辜不悔,那位凭一己之力大败四位登高境的人族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