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起身,仍旧是那个答案:“我不会后悔。”
她脚步一顿:“不过,我此时却更加理解师祖说的那一个‘变’字……
就像是一座沉沉的大石,经年不动,但却在某刻被一只路过的蝼蚁撬动。
——只一下,却足够天翻地覆。”
如霰略略歪头看她,心下了然:“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心待在这里。你打算做什么?”
林斐然回身看他:“你不拦我?”
如霰望向窗外,静默半晌,这才开口:“我一直觉得,想要变强,便要不停去搏斗,以前我便是这样对你的,支持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但历经那番生死之后,我的确开始担忧。”
他从来都将生死置之度外,能够修行至此,他的每一步都是从九死一生中走来,所以他欣赏林斐然这样不服输的坚毅,但时至今日,其中早已掺杂更多的不忍与担忧。
他只想林斐然能活着。
“不过——”他默然许久,回身看向林斐然,眼中带着惯常浅淡的笑意,“这是我要面对的问题,与你无关,你要想的,只有你自己想做什么。”
林斐然一时有些意外,但与他对视良久,眉目倏而舒展,莞尔道:“那我会竭力保证自己不丧命。”
如霰扬眉,走到她身旁,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林斐然取出铁契丹书,片刻后,又从金澜伞下捻起一抹白焰,纯白的焰火悬浮于掌心,如同一团绒绒的雪。
“那一日,除了要拦下天罚之物外,我的目的,还有这一团无根火。”
要解开铁契丹书,需要三样灵物,其中一物便是这无根之火,早在金陵渡见到傲雪、见到这团无根火时,她便已经惦记在心。
“如今三物,我已得其二,只差最后一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如霰摩挲着指尖,只道:“你说呢?”
林斐然弯唇,看着这团白焰:“那就一起。”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晃荡的水声,林斐然探头看去,便见夯货顶着一个青瓷壶,正吭哧吭哧往这里来,而张思我追在后方,口中不住说着什么。
夯货速度不减,见到看来的林斐然二人时,还更加兴奋地猛冲到门前,旋即停下动作,趾高气扬地看向张思我,一副有人撑腰的架势。
林斐然沉默片刻,上前扶住张思我,疑惑道:“前辈,这是怎么了?”
张思我叉着腰,脸不红气不喘,只咧声道:“今日不知是谁下厨,做了一锅齁咸的汤底,闻着倒香,我和老李没忍住尝了一碗,咸得现在还抢水喝!
剩下的汤底我们全舀到这壶里,转头就被夯货拿了,我这才赶来,生怕你们入口。”
他神色忿忿,全然不看林斐然眨动的眼,自顾自道:“肯定是谢看花这小子,只有他能干出这等恶事!”
他一把抢过瓷壶,转身就走:“你们聊着,记得别乱吃东西,我这就去找他!”
张思我动作飞快,林斐然甚至还来不及解释,人就已经不见踪影。
“……”身后传来一道直勾勾的视线,林斐然顶着回身,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我真的觉得好吃!”
如霰幽幽看了她半晌,他没有味觉,吃的也清淡,方才那碗面他一口没动,全给了林斐然,自然也觉察不出其他异样。
比起咸了喝水,他还是更习惯渴了喝水,见到林斐然牛饮,他一时也没能想到其他缘由。
他走上前,顺道拉起她的手臂,步入廊下。
“做什么?”她讶异道。
“喝水。”——
作者有话说:那三个月有点太苦了,只侧面写写,大家想看的话,有机会番外写吧(
第272章重逢“斐然,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春末,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前行途中却只见一片凋敝。
林斐然乘坐于飞鸟上,垂目捻起身上的一根枯草,看了半晌,这才将它放入空中,随风而去,而她的目光却久久落在下方,望向那一片灯火零落的人世。
人间永夜已有数月,如今唯有星火长明。
她凝视着,深静的眼中虽无波澜,却也晃着某种火光,不知多久过去,她才收回视线,望向身旁。
粼粼夜色中,如霰正抱臂坐在一侧,左肩抵着她,头微垂,一头雪发簌簌滑落,在夜色中尤为醒目,他像是闭目养神,又像是已经睡去。
她看了片刻,振翅的飞鸟忽然鸣叫一声,却不是鸟叫,像是马儿嘶鸣,她回过神,这才从芥子袋中抓出许多金锭,如同撒鱼食一般向前方扔去。
这鸟自然是夯货所化,它载着二人,如同觅食的大犬一般扑去,看起来十分欢快,它时而上扬,时而俯冲,绝不漏吃任何一枚散开的金锭。
如此颠簸之下,如霰仍旧抵倚着林斐然,闭目假寐,而她也像无事发生一般,兀自取出一方罗盘,她抚着指针,抿唇不言。
与道主赌上的生死局,母亲的死,天裂之痕,再加上如此令人无望的极夜,桩桩件件都与密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初取得铁契丹书时,各位先辈便提及补天裂一事,书与天裂有关,必定与密教有关。
不论是践诺,还是寻出密教的秘密,为母亲复仇,这本书都非解开不可。
而今开启铁契丹书只需最后一物,而这最后一物的所在,师祖也不知晓,他只让她去找一个人,找一个修至极致的凡人。
只有他才能找到最后一物。
但是此人行踪不定,临行前,张思我便赠了她这方罗盘,它会指出那个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