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未变,但她的神情却与以往有了微妙的差别。
双眉微扬,削弱了几分天真之感,却也并不显得尖锐,一双狐狸眼仍旧如初,只是眼尾平了许多,便少了些惑人之感。
其实改变都很细微,但整个人却显出种焕然一新。
她看着林斐然,双目已经湿润:“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已经……”
她话没说完,但眼中的庆幸与喜色却并非作伪。
早在林斐然救走沈期的那一天,所有人便都见到了她活着的身影,秋瞳也不例外,但她还是觉得不真实,心中总想确认,却又担忧她在躲避密教,故而不敢妄动。
直到此时能够与林斐然四目相对,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这种感觉其实十分复杂。
彼时林斐然被如霰从湖中带出,卫常在见状吐血晕去,二人俱都生死不知,峡谷之中顿时大乱,人群来来往往,将茫然的她裹挟其中。
如同迷途的鸟一般,她渐渐停下脚步,望向眼前脱缰的一切,失了方向。
她那时已经记不清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密教为何要帮她与卫常在成婚,她只是提着太阿剑,穿梭在人群之中。
好在青瑶及时赶到,在局势更乱之前将她带走,她便从那样的嘈杂中回到青丘。
永夜降临,灵气大减,身边骤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热闹的青丘开始沉寂,一切都来得太快、太急,不容许她有片刻的分神与伤怀,她就这样提着剑,跟在其他手足一同照顾母亲,撑起狐族。
短短几个月,对她来说却不亚于抽筋换骨。
这绝对是一段难捱的日子,不只是她,她的手足也同样疲苦不堪,其他人是怎么撑下来的,她不知道,但她却是靠着林斐然撑下来的。
很多次,她都忍不住想,如果是林斐然,她肯定能撑过去,如果是林斐然,她肯定会这么做,就靠着这样近似临摹的做法,她撑了下来,渐渐有了自己的处事之法。
如今再看到林斐然出现,一如往昔般,她心里怎么可能不复杂。
但她也知道,林斐然不会无缘无故用上香丸寻她,其中必定有要紧之事,她深吸口气,没有再向林斐然倾吐自己复杂的心绪,也没有问假死之计,她吸了吸鼻子,问道。
“你这般找我,必定是有要事,说罢,我会尽我所能答应。”
看见她如此坚定的神情,饶是林斐然也忍不住失笑:“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没有什么悲壮的事要你做。”
秋瞳更是点头,林斐然帮自己良多,区区几个问题又算得了什么:“随便问,我不会隐瞒。”
压在心上的大石松懈几分,林斐然神色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凝重。
她道:“张春和已经去世,他临死前说了不少,其中便有重生之事,但我仍有几个问题不大清楚,所以想来问问你,你重生前后发生的所有细节。”
“什么,张春和死了?!”
秋瞳惊讶出声,随后又看了如霰一眼,见他面上并无异色,心中便知他知晓此事。
她有些结舌:“他、他怎么死的?”
林斐然道:“个中缘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以后详谈,至于他的死因,大抵是他将密教密辛说出,这才受了惩罚,融作一滩灵水,尸骨无存。”
秋瞳忍不住倒吸口气,心头掠过一抹寒意,纵然她不喜欢张春和,但始终是故人,听闻他这样的死讯,心中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她静了片刻,才又看向林斐然,没再提起他:“我不知道如何才算你要的细节,便全都说与你听罢。我重生那日,是在卫常在知晓你的死讯,陷入天人五衰之后……”
那时候,张春和等人试了许多法子救治,然而都无果,卫常在命脉越发衰弱,几乎到了没有回转余地的时候。
秋瞳奔走许久,身心俱疲,又十分伤心,便去了卫常在的屋中。
彼时他只是闭目坐在房中,打坐一般,却一动不动,他入魇已久,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不论她怎么呼喊,也都没有回应。
她累得收声,不再费力,又因为实在太过疲累,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她竟然回到了青丘,时间也回到了她应当去往人界的前几个月。
她很快反应过来重生一事,以为这是上天给予的机缘,要她这一世阻止卫常在入魇。
然而如今的一切早已偏离她最初的猜想。
说到这里,秋瞳幽幽叹了口气:“后来知晓张春和竟也重生一事,我便觉得不对。”
秋瞳的确说得十分详细,林斐然听过后,思索几息,这才又开口问道:“那你父亲呢?你们都觉得他有变化,是醒来便发现的吗?”
话题突然跳到青平王身上,秋瞳疑惑片刻,后又明白过来,她父亲已是重生之人。
“一开始我并不觉得奇怪,所有人中,只有母亲发现不对,但到底是何时有异,我也不知晓。
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我醒来正是午后,以往这个时候,我们一家人一定会聚在一起吃午饭,这已经是惯例了,但这次竟然没有。
哥哥姐姐们看起来也不意外,只有我问了出来,母亲只说父亲还有事要忙,所以没来。”
说到此处,秋瞳话音微变,又有些惆怅。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多想,但第二日再见到他时,便无端觉得他有些漠然,不论我们说什么,他虽然不扫兴,但总有些兴致缺缺。
现在想来也对,他和我一样重生而来,说不定这些话早都听过了。”
林斐然思及张春和一事,心中又升起一个奇异的想法,她道:“或许,这些话他不止听过一遍。”
按照秋瞳的说法,她几乎可以笃定,青平王重生的时点一定比秋瞳更早,而张春和重生的时点,至少在卫常在出生之前,否则,他不可能将他替换到游方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