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就要完了?”再一抬眼,南隅山已经拾阶上了月台,站在他面前问。
楼厌脸上的所有表情在一瞬之间全部僵化,过了许久才演化成一点儿带着乖顺的笑,低低唤了一声:“师伯。”
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一日在应诫堂目睹了南隅山狠罚衡弃春,他就对他上一世的这位手下败将生出许多畏惧的心理。
总之就是怪怂的。
南隅山睨他一眼,想着或许是弃春因他受罚的事震住了这小崽子,这才让他看起来乖顺许多。
老话说一个猴儿一个栓法,看来这法子是有用的。
“非甪端门下的弟子来此处都要事先递拜帖,弃春没有告诉你这个规矩么?”
楼厌闻言先瞪了那只重明鸟一眼,果然见那正义凛然的家伙不自然地躲开了视线,必然是它告状无疑。
但南隅山的视线正灼灼盯着他,楼厌实在抽不出时间与一只鸟打嘴架,满腹心思都放在了要怎么将这件事情搪塞过去上。
若说他知道这一规矩,此刻冒冒失失闯进来恐怕逃不了责罚;可若说是衡弃春没有告诉过他,那恐怕又要连累他师尊受训斥。
怎么选都得不偿失。
日边晨阳已经悄然普及时间,月台上的砖瓦草木都在这清透的光线中一点一点显出轮廓。
沛泽植被,秋意顿生。
楼厌将视线落在貔貅幼崽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上,很快就打消了将这小东西卖了的念头,眼前总浮现出离开神霄宫时衡弃春伏案替他抄书的身影。
现在回想起来,纵使他神力通天、神骨挺俊,也难以遮掩伏案抄书时的疲惫感。
他明显已经抄了一夜的。
现如今天光大亮,又一个多时辰过去,若是没有猜错,他恐怕还在替自己抄书。
就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神。
楼厌默默地呼出一口气来,心想算了。
他师尊大发慈悲替他抄书,纵使他再想报复,也总不能在这种时候将他拖下水,有什么错自己认了算了。
“是我……”
“是我!”
楼厌只吐出两个字就被人打断。
魏修竹慌忙拢着袖子从南隅山身侧挤进来,两只手紧紧抓着袖口,一张脸被此刻的阵仗吓得惨白。
但小孩儿挺讲义气,这种时候还不忘要帮楼厌脱罪,“是我请楼师兄过来的,所以才没有拜帖,师尊不要责怪师兄。”
南隅山显然不信自己这个老实徒弟的话。
他眯起眼睛,仔细审视魏修竹的神情,随即轻笑一声,“你请他来做什么?”
魏修竹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轻蔑,老实巴交地攥着袖口低头说:“就是……就是探讨一下……”
“跟他探讨?”南隅山嗤笑一声,看向楼厌的目光越发鄙夷,“跟他探讨怎么做不孝子弟么。”
魏修竹并不清楚楼厌与神尊之间的那些牵连,一时接不上这句话,张了张嘴,求助性地看向楼厌。
他楼师兄正恶狠狠地磨着后槽牙,一双上挑的眼睛径直与南隅山对视,似乎只要再多等一刻,他就可以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
魏修竹无端想到后山上凶恶的野狼。
魏修竹挪动了一下嘴唇,还没开口,就听见楼厌压抑着怒意的声音,“师伯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弟子,再来评判我师尊的徒弟吧。”
魏修竹呆愣了一下,抬起一只手指指自己的鼻尖,一双杏眼瞪得老圆,“我……我吗……”
我犯什么事儿了吗?
我这还不是替你解围吗,呜楼师兄你不讲良心!
眼看着魏修竹一张小脸苦哈哈地瘪下去,南隅山才终于舍得再次看向自己这个素日省心但不成器的小徒弟。
借着高升的日色,魏修竹身上那身绿袍便显得越发不合时宜。
带着寒意的秋风列列而过,宽大的袍袖全部翻飞而起,他却还死死攥着袖口不肯松手。
“袖子里藏了什么?”南隅山问。
魏修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不由地后退两步,挪到楼厌身侧,借着他楼师兄还算高大的身体遮掩自己的衣袖。
“没,没什么的,师尊。”他欲盖弥彰道。
一出闹剧折腾了这么久,南隅山早已失了耐心,他索性看了重明鸟一眼,在对方的沉默中猜出全貌。
指端凝起灵力,轰然一声,一道暗紫色的电光直直劈向魏修竹。
动作之快,凭楼厌此时的修为根本阻拦不及。
魏修竹被这一击掼到地上,脊背着地,猛地躬身咳嗽起来。
衣袖之下窸窣而动,他顾不上疼得发麻的后背,撑起身体去抓自己的袖子。
但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