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险些忘了,魏修竹是连浮玉生的原身都认不出来的人,又怎么强求他能从万千气息中辨认出妖气。
果然,这样敏锐的嗅觉只有狼才能具备。
楼厌看着眼前的魏修竹,总算知道浮玉生为什么总能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了——大概是跟他的蠢师弟相处久了,导致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重明鸟已经绕着四象山转了一圈,轻鸣一声落回到他们面前,盛气凌人地仰起脖子,“朱雀峰有一群正在化形的蝴蝶精,玄武湖里有一只兕,正在吸取山上的魔气,试图引鬼入体。”
又来了。
楼厌听见“引鬼入体”这四个字觉得心头烦乱,不自觉的想起一些不太美妙的东西,比如那只险些害他被丢进天台池里的鲛鱼。
若非它想要引鬼入体,后来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纵使这一世他并没有受此牵累,他也仍然觉得可恨——那不分善恶的臭鱼还被衡弃春每日一滴神血好好地喂养着。
他这边已经凭空脑补了一场嫉恶如仇的戏码,魏修竹却还在傻乎乎地眨着眼睛问楼厌:“楼师兄,重明鸟在说什么啊?”
楼厌幽幽地叹了口气,恳切劝到:“你真的不适合修蛊道,我建议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当医修。”
魏修竹义正严辞地拒绝,“那不行的,我师兄在哪儿我就要在哪儿。”
楼厌心里直想发笑,捏了个诀打算试试御剑上山,转身的一瞬间越发同情起浮玉生来,“浮玉生说不定挺烦你的。”
而且还说不准你以后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十八界的弟子拜师时每人都会给师尊送一份拜师礼,自然,师尊也会给弟子备下一样见面礼,依照惯例多半是一件法器。
衡弃春送给他的便是一柄佩剑,听闻是衡弃春的先祖传下来的,只是楼厌修为尚浅,自始至终从未用过。
至于他的拜师礼?
楼厌想起那只自己好不容易猎回去、却被衡弃春满脸悲切地埋了的野兔子,不由得又是一阵心寒。
等到他结合上一世驾驭魔剑的经验学会了御剑术,并且御着配剑歪歪斜斜地飞到朱雀峰时,重明鸟已经满脸不屑地在那里等了许久。
作为上古神兽之首,它很难想通神尊为什么会收一头这么蠢笨且毫无自知之明的妖狼为徒。
但掌门将探察四象山的要务教给了这头狼,它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一事实。
“蝴蝶精全都死了。”重明鸟说。
楼厌怔了怔,将因为晕剑马上就要吐出来的脸顿时白了一片,他扶住一旁的魏修竹,随后先掐诀收回了他的佩剑。
“怎么死的?”他看着那一地花花绿绿的尸体问。
重明鸟平等地讨厌所有精怪,它撤开一步,示意楼厌要看就自己看,“总归不是自己平白无故死在这儿的。”
楼厌皱眉,这才忍着心里那点儿嫌弃蹲身去看。
只见成百上千只彩翼残破如碎帛,铺满山谷,蝶尸堆积成霜,翅上金粉犹在,却已黯淡无光。
有的仍维持着振翅的姿态,有的则干瘪蜷曲,不等伸手触碰就在一瞬之间化作齑粉。
最诡异的是这里竟没有一丝腐气。
这些蝴蝶仿佛在死亡的瞬间便被抽走了魂魄,只余空壳,寂静地陈列在这座无名的蝶冢里。
魏修竹同样看清了这些蝴蝶的死态,一双杏眼颤了又颤,还是忍不住小声发问:“我们上山之前它们还在化形,至多不超半个时辰,是什么东西会让它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化成齑粉?”
的确恐怖。
楼厌蹲在地上轻轻搓捻手中的一片蝴蝶残翅,在已经化作粉末的碎片里轻嗅数下,直被呛得咳嗽起来才作罢休。
他的嗅觉一向很敏锐,可这些蝴蝶残翅中竟没有夹杂其他味道。
奇怪。
楼厌不由地又看向重明鸟,见它对蝴蝶的死并不怎么关心,正神情自若地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
“咳。”楼厌打断它,“这里还有别的活物吗?”
重明鸟收回视线,立刻轻啼一声,“没有了。”
楼厌站起身来,两手交错拍去掌心里的灰尘,“那我们不如先去玄武潭。”
“不是说那里还有一只不知好歹的兕么。”
楼厌自诩天赋过人。
别人要花三五年才能学会的御剑术,他只需要温习片刻就能融会贯通。
当然,不提他比别人虚活了两百多年这一事实。
因而从朱雀峰到玄武湖只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楼厌再度收了佩剑,他这次没觉得晕,一眼就看到湖中积聚而生的鬼气,以及被鬼气围聚的那只巨大的兕妖。
与书中写到的不同,那东西状如玄铁铸就的巨兽,身形似牛而更显巍峨,通体青黑,皮毛粗砺。独角自额间虬然而起,双目已然被鬼气侵染,泛出血红色的光芒。
魏修竹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只觉得胆战心惊,他摸了摸怀里的貔貅幼崽,一副惊怕的神态,“它看起来很痛苦……”
楼厌上一世曾统领九冥幽司界无数妖魔,对于这只兕的情况自然一目了然。
他立在湖边沉吟一声,思付道:“这里鬼气太强,这只兕又太过急功近利,妄图将过于强盛的鬼气吸附入体,而它的身体远不能将之吸纳,所以有了走火入魔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