兕妖从地上站起来,那张似人非人的脸上显出一片灰白,竟像是被吓坏了的样子。
“哞哞哞!”只听语气就很急切。
在场有一个人直接被照出了原形,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变成了一只九尾狐狸!
楼厌眯眼,看来这就是他师伯提到的怪事——那面镜子恐怕有照妖现形的作用。
怪不得近日四象山上的妖物比平时多了那么多呢。
兕妖越说越激动,不等楼厌再问,它自己就“哞哞”地将事情交代完了——
这群人很快起了内讧,有人指控他的同伴收妖为徒,被指控的那个人却声称自己事先并不知情,提剑就斩断了那只九尾狐的尾巴。
九条尾巴只剩一条,那只狐狸疼得叫声惨烈,四象山上的所有妖兽都听到了。我和几个同样化成了人形的妖顺着声音前去查看,谁知也被那镜子照成了原形。
群妖撕咬,自相残杀,若不能顺利恢复人形,我们很难保全自身,所有才有妖尝试用引鬼入体的方式重新化形。
那镜子很可怕,活像会“吃人”一样,我好心劝你,可千万不要去看,不然会像我们一样惨的。
兕妖也是好心,后面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楼厌许多话,而楼厌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
他两手垂在身侧,整个人木僵僵尸地站着,睫毛快速眨动,隐约可以窥探到瞳孔里的一丝惊惧。
嘴角的那片淤青随着他紧紧抿唇的动作压成一条薄线,而唇角的肌肉却越绷越紧,丝毫没有松开的征兆。
他只觉得疼。
太疼了。
狼是群居动物,不会抛下任何一个族人。
所以他始终想不明白,当年虎族侵占他们的领地,那些平日自视甚高的叔伯为何会落荒而逃,而被抛下的又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一个。
或许兽的本性丝毫经不起推敲。
于是他选择相信那个将他捡回十八界的神尊。
他曾真心实意地相信,那个端坐莲台却肯温柔哄诱他的上神必不会弃他不顾,可他的满腔热血却只等来了天台池上的那一剑。
衡弃春弃他如弃敝履。
他的一生都在被抛弃。
楼厌想。
“哞?”兕妖见楼厌久不出声,禁不住再度发问。
小狼,你不会被吓到了吧?
楼厌回过神来,眼睛不自觉地眨动一下,然后习惯性地歪了一下脑袋,做出一副无甚所谓的样子。
“没事啊。”他仰头时露出眼角那颗泪痣,竟显出几分纯良无害的样子,“只是觉得那只九尾狐活该罢了。”
“哞?”
它很活该吗?
“当然。”楼厌没良心地笑笑,“将希望寄托于道貌岸然的人类,简直是世上最愚蠢的行为。”
他一字一顿地说:“爱人者,必遭人弃。”
兕妖脑子简单,将楼厌这几句话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眼看就要把自己想晕了。
它还是觉得不对,爱人者理应被爱,为何会遭人弃呢?
楼厌不想再深想这些事情,他仰头看着地穴最上方那个透着水光的洞口,已经开始思索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魏修竹必然是指望不上的,至于那只重明鸟……
楼厌一哂,靠重明鸟还不如靠他自己。
若是自身的灵力能够恢复,说不定可以再与这骇人的湖水搏一搏。可难就难在他之前太过心急,灵力急遽催动之下导致经脉逆转,此刻稍一用力便觉得丹田灼热难耐。
难搞。
苦思冥想之际,他又听见身后的兕妖开始不停“哞哞”,沙哑厚重的嗓音一声急过一声,直叫得人心烦意乱。
“你又在叫什么!”
他不耐烦地问出这一句,兕妖的声音却不小反大,于是楼厌只好转过身去,恰好看见身后土崩墙裂的画面。!!
怔愣之际,那一整面石壁都已经塌陷瓦解,难以计数的碎石一齐滚落下来,砸得兕妖连滚带爬地从远处跑过来。
楼厌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兕妖刚才在大惊小怪地叫什么。
是让他“小心身后”。
但是已经晚了。
碎石四处飞落,地面震动,波光粼粼的湖水似有倾泻而入的趋势。
“哗啦——”一股泉水自洞口泼落下来。
楼厌在一瞬间紧紧闭住呼吸,只觉得口鼻都要被那潭滚烫的池水灌满,使他无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