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梭形的渡船在黄泉水中肆意飘荡,激起来的水花浇透了船上亡灵的衣袂。
他们当中已经有人失去了神智,纵使杀伐在前,竟也不知躲避。
婴儿的啼哭声不绝于耳。
阴差大抵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亡灵被铁链束缚着还如此身手矫健,几招过后竟也生出惧意,近不得这个男人的身,他们只好将目光投向方才那个跪地哭求的妇人。
她怀中的女婴正低声啜泣,哭声引得人格外心烦。
一个阴差顺势挪到妇人身后,抬起手中的鬼武直直地劈将上去。
“嗷!”
一声狼嚎叫得人心头一颤。
妇人慌忙抱着孩子后撤半步,勉强躲过这一记杀招,回身看时只见更多的阴差朝着她和孩子涌了过来,登时大惊失色。
她连连后退,后背抵到船沿上,有心想要带着孩子混入人群一走了之,却苦于恩公在前厮杀,因而只得守着仁义礼信生生站在原地。
这一等,她便眼睁睁地看着恩公拨开碍事的一干亡灵,从另一侧绕了过来。
那头白发被风拂起,清隽的面容之上挂着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难免让人联想到九天之上的神明。
“恩公!”妇人急唤一声。
阴差径直举刀刺向妇人怀里的婴儿。
衡弃春来不及回应,抬臂挡过去,铁链尽头立刻被背后的阴差用鬼刃划了一道,手臂上洇红了一片。
楼厌就伏在衡弃春身上,将方才那一幕看得很清楚。
那阴差分明就是趁他师尊不注意的时候从背后使了一记阴招,小人行径,简直阴险至极!
衡弃春此前未避免暴露身份,已然收起了身上所有的灵气。
手臂上那一刀划得深,眨眼功夫过去,血迹竟然已经染红了他大片衣袖。
楼厌自己的鼻腔被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溢满,恶狠狠地扭头看向那个拿着鬼刃的阴差。
妈的,凭你是谁,也敢对我师尊使阴招儿!
鬼刃上沾着鬼气,与衡弃春体内的神泽相撞,黑气频生,那条裂开的伤口血肉横动,使他整条手臂都不由地颤动起来。
衡弃春不由地轻轻蹙眉,闭上眼睛竭力忍痛,然而不过眨眼功夫,他就听见方才偷袭自己的那个阴差发出一阵痛叫。
再睁眼,楼厌已经从阴差的手臂上生生咬下一块肉来,尖锐的犬齿上血肉淋漓,阴差已经捂着胳膊仰面倒下,发出凄厉惨烈的叫嚷,“啊!!”
有阴差满脸惊恐地举起手中的鬼武,想要劈向楼厌的脑袋,对上那双阴狠的狼目时却又忍不住退了一步,威胁衡弃春道:“管好你的灵宠!”
衡弃春蹙眉,视线落回到狼崽子那口渗着血的牙齿上,那片血色在泛着阴沉鬼气的黄泉路上无比刺目,像生生扎进他心头的一支锐箭。
莫名一阵颤动。
楼厌始终秉持“只有本座才能杀衡弃春”的原则,对每一个不知好歹冲上来的阴差都凶恶地露出牙齿,大有一种要将他们全部咬死的架势。
当然,阴差皆属冥界,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被楼厌撕咬过地阴差躺在甲板上哀嚎不已,混杂着不远处婴儿的啼哭声,更显得这条黄泉路漫无尽头。
船只摇晃,再多一刻便要陷入险境。
忽然有一道铃音响起。
楼厌扭头看过去,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向最远处的阴差手里拿着的鬼武。
只见一对铜制小铃在他手中轻轻摇晃,铃舌与铜铃相撞,伴随着刺耳的声音,一阵阵鬼气四散而出。
楼厌瞳孔微缩。
那是……往生铃!
上一世他从冥界离开时,就曾亲眼看到夷帝用往生铃替一众亡魂超度。
他逼着夷帝将此铃铛用在了被他虐杀的狼族身上,那些尚未来得及投胎转世的亡灵便在铃音的催动下扭曲倒地,在鬼哭河前狰狞成生不如死的怪物。
铃音作乱,楼厌只觉得耳骨生疼,眼前画面逐渐与上一世重叠,仿佛在铃音下挣扎的不是狼族的亡灵,而是他自己。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嚎,攀着衡弃春肩膀的爪子越收越紧,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纵使他此刻并非亡魂,也被那躁耳的铃声吵得肺腑作乱,一口淤血压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眼看就要一口血吐出来了。
苦苦挣扎之际,鼻尖忽然传来一抹熟悉的莲花香。
浓厚、猛烈、像一泓无端涌入鼻腔的潮水。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楼厌满是难以置信地偏头看去,只见衡弃春袍角翻飞,宽大的衣袖正随风震荡。
莲香伴着灵气自他袖间散布开来,淡色灵力涌动,一时间缠绕在他身上的铁链都发出刺耳锐响。
“铮——”
铁链应声而裂。
楼厌半张着嘴巴看这一幕,胸口起起伏伏,心中波澜久不能平。
衡弃春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