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不上思虑更多,扭头,凶巴巴地问夷帝:“既然是妖胎,你为何又要将他修补起来,任由他碎了岂不更好?”
话一出口,他才察觉到一旁王生和孟沅两道略显幽怨的目光,楼厌不太自在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默默补上一句:“该不会是怕他们死吧?”
问完这句他自己就先笑了。
夷帝是什么人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可太清楚了。
单凭上一世与他打过的交道,楼厌也知道他是个决计不会管凡人死活的人,他巴不得人界多死几个,好给他冥界添人口呢。
“他们死不死与本君何干?”果然,夷帝轻蔑一笑,“我还不是为了你?”
楼厌:“?”
夷帝顺势问他,“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凡人死,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师尊死?”
楼厌猛地挑了一下眉毛,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便是他刚才没有深想到的那一层。
树上的孕珠牵扯到三条人命,不管是不是妖胎,人都不该枉死。放在以前,楼厌断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在衡弃春身边待得久了,他竟也渐渐生出一些苍生可贵的心思。
至于衡弃春……
旧怨不提,如今衡弃春坚信自己是他的道侣,他总要护人周全。
在场的山民自打夷帝开始说话就没人再敢开口了。
他身上鬼气太众,寻常凡人根本不敢靠近,片刻之间就有无数人退后避开,藏匿到漫天雪势之下,无处躲避。
楼厌环顾四周,敏锐的视线在那些或惊慌或恐惧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嗤笑一声。
“自古神冥两界水火不容,只怕我师尊死了你只会更高兴。”楼厌重新抱臂看向夷帝,狼嘴巴直接开骂,“假惺惺地说什么屁话?”
楼厌这话说得难听,夷帝竟也不恼怒。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楼厌一眼,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除了那张脸上色泛着毫无血色的白,看着跟活人也没什么两样。
“想不到你还不算太蠢。”楼厌听见他说,“那你可知,这是什么妖结下的孕珠?为何会长在女树上,还会让你师尊有反应?”
“你又可知,此妖凭借吞噬婴孩血肉增长修为?孕珠中的妖胎已经成形,一旦被妖物吞食,便可助它提前入魔?”
一连数个问题抛出来,楼厌脸色惨白,竟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风声夹杂碎雪呼啸在耳畔,冷雪纷纷,将头脑一热的血液全部冻毙。
一时间凉人肺腑心彻。
楼厌将夷帝刚刚抛出来的数道问题一点一点揉开,敏锐的察觉到这只可以孕育婴孩的妖物是何等可怕之物。
他终于恍惚地意识到,夷帝今日出现后与他说的那句“九州之内都要朝不保夕了”,并不是危言耸听。
是啊,他曾统管九冥幽司界,他怎么会不知道!?
秦镜一发碎而牵起九州动荡,妖族失控,为祸四方——怪不得他传给十八界的消息迟迟得不到回音。
八成是被妖邪截在半路上了!
僵持之际,终于缓过来一些的族长轻轻出了声,“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也要来插手我们女歧山的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先前那些被夷帝吓住的山民也都缓过了神,不等夷帝回答就吵嚷起来。
“就是,竟然还敢说九子母赐子是结妖胎,这岂不是在说九子母是妖?”
“你若有胆子,就随我们去九子庙拜见九子母!”
“何须去九子庙。”夷帝语气淡淡,嘴角仍挂着一抹阴冷的笑意,他冲众人轻轻抬了一下下巴,“回头。”
楼厌应声看去。
只见从人群背后刮起一阵飓风,漫天飞雪径直糊向人的头脸,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尖锐的鸟鸣声。
从九子庙的方向涉雪而来。
楼厌抬手遮蔽眼帘,隔着一山碎雪眯眼看过去,果然在漫天雪色中捕捉到一个快速移动的黑点。
那是……
刺耳的鸟鸣声越来越近,几乎要穿透人的耳膜,牵起额穴一阵胀痛。
楼厌彻底看清了那只飞鸟的羽翅,脸色顿时一变,不等他开口提醒,挤在前面不怕事大的山民就争先恐后的向后扑倒在地。
他们惊恐地声音夹杂着鸟类的长鸣声中,像死山殆尽之际的最后一声啼响。
“是,是妖!”
“那只鸟是妖……”
“定是那只妖吃了九子母,又变成九子母的样子来害人!”
眼看着鸟妖要用坚硬的喙灼上一名老者的头颅,楼厌果决地透过结界劈出一道金色灵力。
他抬头,对上鸟妖满是憎怨的神情。
那是……姑获鸟!
《九州志》里曾有记载:上古有天帝遗落一女,生而无子,故常常窃取他人幼子为食。
她褪毛为女,生毛为鸟,不敢见日,隧多夜间游走,因而被世人忌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