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弦琴发出震颤一般的轰鸣。
簌雪纷飞,楼厌只觉这场沸雪如瀑淋身,将眼前的景象遮盖得一干二净。
他竭力眯眼,透过那层飞雪的缝隙窥探而望,比画面先传来的是耳边一声尖锐的琴音。
“铮——”
指尖无弦琴脱离衡弃春的桎梏,趁着一阵飘摇的雪花悬至天际。
所有人都被这道神力所震慑,近乎惶恐地抬头看去,看见不久之前还在此处大杀四方的那只姑获鸟已经浑身颤抖地扇动羽翅作逃离状。
漫无边际的水色灵气令人眼前一亮,衡弃春指尖灵力拂动,紧接着,无弦琴在空中炸开一般发出锐响。
每响一声,姑获鸟便退后一步,直到它的羽翅紧紧黏附在楼厌先前所布的金色结界之上。
尖锐的鸟鸣意图顽抗。
衡弃春几乎没有抬眼,只半跪在那里,一双清淡的眸子映出一寸雪色,冷冽程度远甚于这场劫难一般的冬雪。
“鹊知风。”他忽然唤。
夷帝闻言立刻站直了身体,虽摆了一张不情不愿的脸,但还是慢悠悠地往前挪了两步。
他听见衡弃春说:“此一击过后,它便归冥界了。”
夷帝怔了怔,眉心一拧。
他竟然听懂了。
衡弃春想要动杀招。
夷帝抿唇,无以言明的惊诧紧接着涌了上来。
他是最了解衡弃春的,自小被十八界的师祖灌输了无数“道义为先、慈悲为怀”的狗屁道理,纵使数百年前自己与师门决裂被衡弃春率弟子围剿时,也没见衡弃春对他动过杀招。
神尊从不会这样果决地想要杀一只妖。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衡弃春便已重新掐了一个诀。
掌心翻起向上,素色指尖掐莲花状,一缕带着浅淡香气的神泽已经倾泻而出。
“铮——”
琴声又动,水色灵力顺着琴弦的拨动如浪花一般延伸,直到逼近那只惶恐无助的姑获鸟。
翅羽翻飞。
随着姑获鸟一声惨烈的啼鸣,这只占据女歧山千百年的上古妖兽终于魂飞魄散。
夷帝默默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依照衡弃春先前所言,将姑获鸟残存的魂魄拢入袖中,打算带回冥界好好调教。
灵力撤去以后,无弦琴缓缓落回到衡弃春身边,既然在一道仙诀之下回到衡弃春体内,彻底消散于无形。
衡弃春轻轻闭眼,感受着无弦琴与自己的神骨融为一处,唇角不由地泛上一层虚白。
他轻轻吐出来一口气,弃了手中的刀柄,捂着腹部缓缓站起身。
抬眼就看狼崽子正哼哼唧唧地红着眼看他。
心里那股郁气忽然散出来一些,衡弃春轻拂衣袖,顺势撤去了下在楼厌身上的定身诀。
楼厌毫无防备,只觉四肢一阵酸软,“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身后那面由他布下的金色结界消匿于无形,上百村民被姑获鸟震聋了耳朵,一个个都满脸惊恐地挤在女树之下。
楼厌没有理会身后的哭喊声,一双狼目紧紧盯住衡弃春小腹上不断渗血的伤口。
随着衡弃春站直身体,小腹已经趋于平坦,而女树上的那颗孕珠也已经彻底碎裂不见了。
除了衡弃春身上的一袍血迹,女歧山上的事竟真如大梦一场。
楼厌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其实没想到衡弃春会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毕竟今天中午之前,他还卧在床上唤他“小狼”,并让小狼帮忙咬这咬那。
“师尊……”楼厌叫了一声,尽可能将自己的态度摆放好,朝着衡弃春走过来,语气有些心虚,“师尊你的伤……”
衡弃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着狼崽子在自己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说——
“楼厌,你找打。”
第79章师尊我错了狼说:“是你让我咬的…………
楼厌浑身一抖。
狼性难移,两辈子里他从没有那一刻可以在听到衡弃春这样满是杀气的话之后还能不抖。
但几百双眼睛盯着,身边还站了一个夷帝,楼厌还是勉强扥直了腿,没有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衡弃春跪下去。
依照从前衡弃春给他定的规矩,若是犯错之后想要少挨点儿打,最好坦白从宽主动认错。
楼厌不敢再上前,垂着脑袋冥思苦想了很久,把衡弃春失忆之后的事情仔仔细细在脑子里理了一遍。
睡师尊的床、谎称师尊是自己的道侣,气哭师尊……
还……
楼厌觉得自己多般活不过这一天,干脆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极小声地耸着脖子狡辩,企图说出来的话能博取衡弃春的宽大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