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猜测已经成真,他索性不再费力证实,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楼厌!”
有人叫他的名字。
楼厌终于停下来,抬起一双阴鸷的眸子看向眼前凄压压的人群。
碧落宗的诗无情、须弥寺的老和尚,该在的不该在的,此刻都被身后的群妖用缚仙索牢牢绑住,压着跪倒在地。
是那些被生擒的仙道中人。
睡了一觉,仗就打赢了,但楼厌全然没有上一次的痛快。
“楼厌。”是南隅山的声音,“弃春信你任你,为了你不惜与天下反目,你不要一错再错。”
不等楼厌应他,即刻就有一个小和尚不屑地回怼过去,“南掌门竟然到现在都还在替衡弃春说话。”
“九州之内,谁不知他衡弃春包庇堕邪魔?褚掌门暴毙,玄清宫与合欢宗灭门,毕方鸟惨死,看似是楼厌所为,实则都在衡弃春的纵容之下!”
“衡弃春根本就不配为神!”
楼厌没有看他们,只是借助站立的姿势轻轻捻动脚下的地面。
脚下的每一粒尘土都清晰可感,道旁每一株枯去的魔草都留有原本的姿态,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从南隅山到座下的妖魔,都是他们原本就该存活于世间的样子。
楼厌闭上眼,擦着将要沉下去的最后一缕薄阳仰起头颈。
那个念头再次汹涌地生出来。
他没有重生,只是走近了鹊知风编造的梦境里,做了一场死而复生的梦。
现在梦醒了。
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因这场梦而获得新生,除了他不能左右的神界,下五界都衍生出一条新的路。
是九州的新生。
衡弃春说神明不能庇佑苍生。
可他又的的确确庇佑了苍生。
他知道。
衡弃春做的,何止是与天下反目这样简单。
楼厌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身体,魑魅一样抬起那双猩红的眼睛,垂首,在凄压压的人群里锁定了那个诋毁衡弃春的小和尚。
是个很年轻的小弟子,个头只到其他人的肩膀高,一张稚嫩无暇的脸上生了一双水灵灵的圆眼。
可爱、乖巧。
楼厌咧嘴笑了一下,单手摊开向上,掌心立刻结出一面鬼印。
魔气翻涌,一团黑雾从鬼印中滚动而出,顷刻之间变成一道骇人的魔链,攀住小和尚的脖子,径直将半跪着的人提了起来。
“啊!!!”
小和尚惊恐地叫出声音,手脚并用地在空中挣扎起来,惊起周围人一片惊骇的唏嘘声。
但没有人再出声制止。
他们都不自然地偏过了头,视线或上或下,总之盯紧了空中的某一处,严防自己的视线落在小和尚身上。
只有南隅山咬着后牙又叫了一遍,“孽徒……”
看吧。
大难临头,谁还管谁的性命。
孽徒。
呵。
时间久了,楼厌竟觉得自己十分受用这个称呼。
他笑了笑,一双阴鸷的眼睛随着这一笑弯起来,配上那张泛白的面容,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有人又惊又惧地看过去,很快,楼厌抬高那只结着鬼印的手,轻轻抚过小和尚头顶的戒疤。
小和尚已经被吓得惨无人色,放弃挣扎之后,浑身都僵硬地抖起来。
他被楼厌缠住脖子吊在半空,呼吸不畅,一张脸已经被憋得通红。他愤愤地吐出一口气,仍怒目看着楼厌,“你这头……妖狼……与你那师尊一样,活该被天下人唾弃,要杀要剐,快点动手吧!”
楼厌没有动手,而是长久地凝视着那双看似无害的圆眼睛,轻轻抬起手,将食指抵在自己唇间,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和尚立刻不敢出声,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他听见楼厌极缓慢地说:“枉我师尊,护你佑你。”
“狼心狗肺的东西。”
最后一个字落下,小和尚只觉得楼厌贴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指逐渐收紧,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魔气就顺着头上的戒疤袭上了他的四肢百骸。
“啊……”
众人的视线里只剩一个被魔气笼罩、四肢狰狞挥动的影子,等到那团黑雾散去,小和尚已经仰面躺在地上,头上冒出汩汩的血迹,一双眼睛还瞪得老大。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