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和何允修告辞离去时,南境的暮色正悄然漫上庭院。
我收拾着桌案上的茶盏。
”玉奴……“
三郎君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很轻。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躬身侍立,等待他的吩咐。
他没有立刻说话。
”林郎君曾和我说。“他终于开口,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的腔调。
”他向我提过,想让我放你自由。
如果……这次西部之行有功,他愿用这个功,来换你的自由身。”
我的手猛地一抖。
自由。
我曾以为这是我此生的奢望。
可当它真的被人摆在我面前时,我感到的却是恐慌。
三郎君似乎没有在意我的失态。
他顿了顿,像是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然后才缓缓地地问道:
“你……愿意吗?“
我几乎是本能地,双膝一软,慌忙伏地跪下,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石板地。
“郎君,上次是玉奴犯了错,自作主张跟随何郎君离开月岛!”
我将头埋得更低。
然后,便长久地伏地不语。
是的,我便知道,我逃不过责罚。
林昭的话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主题,是我的罪。
在暗卫的世界里,没有侥幸。
擅自行动,这是足以废掉一只手甚至一条命的大错。
最近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至,从乌沉木到海寇,再到陵海城内部的暗流,桩桩件件都牵扯着郎君的心神,我不敢在这种时候提及自己的过错来扰乱他。
可我不敢提,不代表他忘了。
现在,他终于有闲情逸致来谈论我的”自由“了,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说明,清算的时刻到了。
会罚我什么呢?
我跪在地上,脑海里一片混乱。
三郎君看着温和,可他的手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从不手软,只是将军赶路,不追小兔。
那些无关紧要的处罚,一向是由秋娘子代劳。
可现在秋娘子远在京师……他会亲自动手吗?
是一只手吗?还是……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从不敢觉得,三郎君会因为望霞庄那个荒唐的夜晚,我们之间有了那层意外的肌肤之亲,他就会对我网开一面。他这个人,向来赏罚分明,甚至是锱铢必较。
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可以计算的。
就像他的棋路,有时可以大开大合,弃子争先,但到了关键时刻,从来都是寸子必争,不留半分余地。
更何况,在我们的世界里,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从来不相抵。
我立下的任何功劳,都不能抵消我犯下的那条错。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三郎君并没有接我关于责罚的话。
”林郎君说,他可以娶你……你愿意吗?“
他又问了一遍,语气比之前更轻。
他完全无视了我引向”责罚“的轨道,固执地将话题拉回那个让我无所适从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