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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王科長准假,周月按時按點地去了。

那天研究下來的結果讓周月十分失望。但他不能否認那次會議開得非常正規,正規得幾乎讓人無可挑剔。不僅此案當時的承辦人員全部參加,連檢察院兩位主管的檢察官也大駕光臨。會上的討論相當激烈,周月不能否認,激烈之外也不乏認真和誠懇。幾種不同的觀點互相交鋒,分局內也有部分刑警支援周月的懷疑,但大多數人認為當時這案子辦得還比較紮實,在前前後後多次反覆的調查中,並未發現具備作案條件的其他人。從各方面彙集而來的證據基本上合法可靠,互相印證,疑點指向,驚人一致。至於本案證人及當事人之間後來合夥經商,證人不讓妻子知道自己作證,不讓其探視案犯,這些情況完全可以找到合理解釋,行為本身也未違法,構不成推翻原案的法律理由。至於證人停車的位置與汽車維修中心現場情形不符,以及諸如此類的細枝末節,說服力明顯不夠充足,更是難以成為翻案的依據……

吳隊長在整個討論中一直處於主持者的角色,本身並未發表傾向明顯的見解,在討論進入各方論點重複爭辯的僵持階段,他適時地請兩位檢察官發表意見。他徵求檢察官意見時所用的口吻,能聽出這個會議已到了歸納收尾的階段。

檢察官的表態表面上聽來比較中性,實際上支援了多數刑警的觀點,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如果本案案犯的代理人或親屬發現本案確有新的重要證據,足以說明原判決在認定事實方面有誤,或者量刑不當,或者原證明犯罪事實的主要證據之間存在明顯矛盾,或者適用法律錯誤,或者偵查、審判人員有徇私舞弊、枉法裁判行為時,可以向檢察院或更上一級檢察院提出申訴,我們會按照審判監督程式依法處理。檢察官的表態雖然幾近背誦法律條文,但聰明人都聽得出來,周月提出的這些論據,一樣都夠不上邊。

會議就在這樣的基調下結束。

結束前吳隊長並沒有忘記再最後徵求一下週月的意見。他與其說是徵求周月對這個案子的意見,不如說是徵求周月對今天這個會議的意見。他說:“小周,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支援和關心,你提的疑問分局領導也很重視,雖然大家手上都有別的案子,但今天還是把有關人員都集中起來,會上大家的意見你也都聽了,你看你還有什麼意見?”

周月沒有說出他有什麼意見,他似乎並不想讓會議就此結束,他咳嗽一聲嚴肅問道:“吳隊長,有個情況我不知當不當問。”吳隊長表情淡淡反問一句:“什麼情況?”周月說:“你們當初怎麼突然想起要拘留錢志富的,並且還搜查了他的汽車?你們是怎麼猜到那輛汽車的後備箱裡,藏著半桶沒用完的防凍液呢?”

屋裡一時靜默,那靜默讓周月的勝利感油然而起。他把疑問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吳隊長的眉心,堅定不移。

吳隊長依然用淡淡的語氣,淡淡地答道:“因為有人舉報。”

“是誰舉報?姜帆,還是仇慧敏自己?”

見吳隊長未即答言,周月不無挑釁地又問:“保密嗎?”

但周月這次沒能成功,成功不如他想像的那樣輕易。吳隊長用輕鬆的回答,簡單的理由,四兩撥千斤地做了回應:“那是一個匿名電話,舉報人自稱是錢志富的一個朋友,他說錢志富有一次喝醉了酒,酒後吐真言提到他的小妹,說他小妹殺了一個孩子,證據還藏在他的車裡。舉報人不肯透露身份姓名。但我們仍然決定對錢志富採取強制措施,結果證明舉報完全屬實。”

吳隊長回答完了,在周月一時啞然之際突然轉守為攻,咄咄反問:“怎麼,你有證據證明,舉報人就是姜帆或者仇慧敏?或是他們指使的其他人?”

這回輪到周月沉默下來,沉默中含了幾分理屈詞窮。好在吳隊長的表情還算中庸,並未窮追猛打地將周月繼續逼入窘境,他用了一種事務性的口吻環顧四周,來結束會議的整個程序。

“看看,大家還有什麼意見?”

無人應聲。

“小周呢,”吳隊長最後一次移目過來,“你還有什麼意見?”

周月同樣無法應聲,他能聽出吳隊長道貌岸然地詢問,潛伏著漫不經心的輕蔑。就像當初梅肖英反駁公訴人時說的一樣,他的懷疑縱有千條萬條,可偏偏沒有一條足夠確切!

他望著吳隊長直直射來的目光,那目光同樣堅定不移,他沉悶地低下頭去,半晌才很不情願地啞聲說道:“沒有……沒有。”

在分局參加完這個會議,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周月的情緒比較低沉,他找我出來喝過一次酒,借酒發洩苦悶。他也知道他的調查對於推翻這個鐵證如山的案子,實在是杯水車薪,可他心裡就是不相信,越來越不相信優優有罪!他本來就懷疑,越來越懷疑錢志富和姜帆、仇慧敏,越來越懷疑錢志富那個定人生死的證詞,是他們攢的一個貓兒膩!

那天晚上週月喝得酩酊大醉,我不得不打電話問梅肖英他住在哪裡。梅肖英很快乘計程車趕過來了,她和我一起把周月架回了他的宿舍。在梅肖英打來熱水替床上的周月擦臉擦手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了周月桌上攤著的那些舊信,那是仙泉一個署名“喜歡你的女孩”在幾年中向周月述說的綿綿情話,每一道筆畫都流露著少年的稚嫩和動人的天真。

梅肖英給周月蓋好被子,服侍他睡去。然後,她走近書桌,也注意到了那些過時的書信。

她一封一封地看著,直到我說:“咱們走吧。”她都沒有抬頭。

我又說了一句:“你要留下來嗎?”

梅肖英這才驀然驚醒,紅著臉回答:“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