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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中午下樓吃飯,在主樓裡竟然遇到關夏,兩個人難得碰到一起,於是一塊兒去食堂吃四喜丸子,喝免費湯。雖然飯菜不好吃,但兩個人都覺得像是回到大學時代,很有點緬懷的感覺。

關夏說:“緬懷什麼啊?你原來從來不在學校食堂吃飯,腐敗的大小姐。”

“你原來更是天天吃小炒,腐敗的文藝女青年!”

關夏呵呵笑,想起來問她:“哎,要不要晚會的票?”

她向來對這類節目沒什麼興趣,拿到票也都是送人了。想起家裡宋阿姨的小女兒最愛看這種晚會,於是說:“那給我兩張吧。”

關夏下午給他拿來兩張票,做工很精美,卡嵌在節目單裡,彷彿紀念小型張與首日封。守守說:“又換贊助商了?印刷夠精良的。”

關夏毫不在意:“贊助商後浪推前浪,一浪接一浪,不殺白不殺,不宰白不宰。”

活脫脫一孫二孃的口吻,守守被她逗得直笑。隨手翻了翻節目單,沒想到有個名字在眼底一晃,她原以為看錯了,仔細看了看,竟然是“桑宛宛”三個字,前面還有一行字:小提琴獨奏。

優雅的花體字,精美地印在節目單上,理直氣壯得如同天經地義。

她的手開始發顫,心也開始發顫,彷彿沉封已久的冰面乍然破裂,露出裡面的千溝萬壑,深不可測。就像回到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在海邊拾貝殼,很多很漂亮的貝殼,她拎著小桶,一直揀,非常高興。突然猛地回頭一看,滔天世浪狠狠地朝她倒下來,像是一堵牆,冰冷的水直直地朝她砸下來,她嚇得連動都動不了。冰冷的水鋪天蓋地地淹沒了她,一直沒頂,嗆進她的喉嚨裡,她發不出任何聲音,也動彈不了,黑漆漆的海彷彿整個兒倒扣上來,有無數雙手在拉著她的腿,把她拖進無底的深淵裡去。

她打了個寒噤,她是再不會將自己陷入那種絕望裡去了。

她合上節目單,問關夏:“你們這次晚會總導演是誰?”

“節目單上不印著嗎?”

守守看了看節目單,找到總導演的名字:“哦?這麼大牌,央視的啊。”

“開玩笑,重頭戲,連誰誰都要來,誰敢不重視啊?”關夏一臉奇怪,“你問這幹嗎?”

“不幹嗎?就問問。”

關夏挺忙的,沒多說就忙著要走:“我先走了,有空咱們再喝茶。”

她一走,守守就翻名片夾,好容易找著陳卓爾的名片,想了一想,還是打給他。陳卓爾接到她的電話簡直有點受寵若驚:“守守?今天這是刮什麼風,把你給驚動了?”

守守問:“晚上有沒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陳卓爾說:“別介,守守,有話你就直說,你別說請我吃飯啊,不然我老覺得”停了停又說,:“咳昨天我是跟南方在一塊兒,可晚上我們一直打牌呢,打了一通宵,別的壞事都沒幹,真的。你要不信你問你哥,你哥也在。”

“不關紀南方的事。”守守說,“是我有點私事想找你幫忙。”

“啊!?”陳卓爾更受寵若驚了,“那還是我請你吃飯吧,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只要我辦得到,一定替你辦。”

“電話裡不好說。”守守說,“晚上見面再談吧。”

晚上到底還是陳卓爾請她吃飯,聽她將事情一說,問都沒問她原因,立刻滿口答應下來:“就這麼點事,好說。”

“不過節目單已經印了。”

“瞎,那就要他們重印,這有什麼。”

守守說:“那你馬上替我辦,萬一擱明天你又給忘了,我可不饒你。”

陳卓爾直笑:“妹妹,我這還沒老年痴呆呢,你好不容易開口找我一回,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忘啊。”

守守被他逗笑了:“好了好了,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沒關係,我欠南方的多著呢,要這麼算可算不過來。”

他雖然油嘴滑舌,但對她交代的事果然不敢馬虎,當天晚上就給她打電話:“行了,本來主辦方還有點那啥,說都到這會兒了還改變節目,他們很為難。不過,我叫主管單位給他們打了個電話,所以再沒廢話。明天最後一次彩排,她就不會參加了。”

守守覺得這件事辦得挺痛快,所以連著兩天都覺得心情好,整個工作狀態也奇佳。誰知這天從演潘室出來後,一開啟手機,就接到電話。

她看了看號碼,明知不接也不行,終究還是接了:“曹秘書,你好。”

“你好,守守,你爸爸想見見你,我馬上讓司機來接你。”

“我在上班,走不開。”

“守守,別這樣子,司機馬上過來。”

守守把電話掛掉,反倒隱隱生出一種執拗,立刻去向主任請了假,等司機一來就跟他走了。

本以為是去葉裕恆的辦公室,誰知司機把她送到山上。

葉裕恆在書房,正背對著門找書架上的什麼書,地上的地毯很厚,她腳步又輕,走進去沒有做聲,正打算舉起手來敲門。

“守守。”葉裕恆卻知道她來了,抽出一本書,轉過身來對他揮揮手,“坐。”

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葉裕恆說:“你外公是大學問家、大收藏家、你外婆出身名門,他們從小對你要求最嚴格。我記得你三歲的時候,就會背千字文,四歲育《論語》,五歲的時候,開始讀《大學》、《中庸》。當年我心疼你,覺得你還小,但你外婆說,玉不琢不成器,唯有嚴厲,才有將來。你從小讀的書不比我少,你也二十多歲了,不是小孩子,所有的道理你都懂。守守,行事要有度,凡事失了度量,就不好了。”

守守的臉色倒非常平靜:“您講完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

“爸爸,不用說得這麼委婉,更不用給我扣什麼大帽子,最不必的是搬出姥姥來教訓我。您憑什麼提姥爺姥姥?您對得起他們兩位老人家嗎?不就是那女人向你哭訴,不就是那女人跟你告狀,所以你才把我叫來教訓一頓。我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麼,我只是不想讓討厭的人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