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丹绥之行下来,一听“圣心”二字,乐无涯就想笑。
“先前我的确是这麽想的。”他道,“後来发现,没这个必要。”
“无用的东西,要来作甚?”
项知是不解其意:“如何无用?若无圣心,如何助他夺得太子之位?”
乐无涯仍是那句:“你猜呢?”
项知是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说了我不猜!”
乐无涯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得是。小孩子家莫要掺和这些,安心赏你的秋色便是。”
项知是一把打掉了他的手:“你要是不想争,就少蹦跶,保住你的小命!横竖五哥生性宽厚,即便最後是他继位,也断不会亏待了项小六!”
乐无涯蹲在他面前,平视于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蛊惑:“可若小六即位,奚嫔娘娘与庄贵妃娘娘就是两宫并立的太後娘娘了,每天能点两桌子菜呢。”
项知是突然沉默了:“……”
半晌後,项知是将话题绕回了最初:“那你到底想干什麽?!”
乐无涯没说旁的话,只简简单单两个字:“放心。”
项知是望着他,一颗在腔子里怦怦乱跳的心,竟就被这两个字没出息地安抚了下去。
默然半晌,他当真不再追问了,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举起另一个早早预备好的新玉碗,单手执住酒壶,注入一线嫣红的琼浆,在他鼻端晃了一圈:“喝吗?”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夸张地一掩口:“啊,忘了闻人大人公务在身了,这一杯酒喝下去——”
话音未落,乐无涯已接过玉碗,一饮而尽。
“正好,这蒲桃酒不算太烈,正合我用。”
说着,他反手把喝干了的玉碗扣在了他脑袋上:“玩儿你的。走啦。”
见他利落地骑跨上马丶绝尘而去的挺拔身姿,项知是看得呆了。
就如同少年时无数次那样,他总会为这个背影出神。
……还是那麽潇洒漂亮。
就连他扣在自己脑袋上的玉碗,都没法叫他生起气来了。
……
和先前精心筹谋丶为身陷囹圄的戚红妆算来一条生路丶换来一个郡主位置一样,乐无涯又一次准确把握了时机。
丹绥一事,不宜私下了结,唯有当衆揭破,方能见效。
不过,他既已吩咐秦星钺打草惊蛇,王肃必然已生戒心。
果然,他刚踏入城门,便被王肃安插的长门卫察觉了行迹。
消息递回王府时,已是一更三点。
早有准备的王肃不敢怠慢,立即抢在宫门下钥前赶到春秋门,递牌求见。
伫立在春秋门外等候宣召时,王肃一张脸板得赛过铁板。
先前,皇上吩咐王肃去试探闻人约是否为乐无涯。
他正愁没有良机,周文昌辖下的丹绥便爆出了矿工暴动丶矿监被杀的大案。
看见周文昌寄来的求救信,王肃当即心生一计。
冒着牺牲这两枚棋子的风险,他要在极限的绝境中,试出闻人约的行事风格,是否如乐无涯一般嫉恶如仇。
一个人骨子里的好恶,最难掩饰。
好好的一个朝廷命官,却喜欢去做那以武犯禁的游侠,这样的奇葩,一百年也难开出一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