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宫中太监私下夹带虽不罕见,可一般都会夹带些值钱的东西。
他一个小太监,怎麽有人给他送这麽多的供神之物?又怎麽能有人隔三差五就把东西送出来?
又一名小喜奴,见项知允面有疑色,便好心出言解了主子的困惑:“回王爷,小喜子和他弟弟小禄子,都是薛公公新认的义子。薛公公说他们八字好,收在身边是为添福增寿的……他们在薛公公跟前正得脸呢。”
这下,项知允的疑惑尽解了。
但他忍不住眼前一黑。
这里头怎麽还有薛公公的事情?
项知允久在宫闱,又在项铮手底下受了许久的夹板气,看事情自然会往坏的一面想。
难不成是有人嫉恨这二人平白受了天大的恩宠,所以在小禄子送出宫的东西里动了手脚?
无端的揣测,总做不得数。
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烫手山芋给解决掉。
偏偏事态越棘手,越有人要冒出来添乱。
在项知允冥思苦想之际,又有仆人脚步极快地奔了过来:“庆王殿下问起王爷去处,说若王爷确有要事缠身,他便先行告辞了。”
项知允早忘了还有一个小六,胡乱摆手道:“跟他说,我脱不开身,请他自便。”
打发走了传话的人,他背着手,来回踱了一阵步,把心一横:“连夜将人送出去,扔到乱葬岗去,对外就说是发了绞肠痧,怕他叫嚷,惊扰了崔侧妃,就将他送出去养病了!”
来向项知允报信的人还没转过弯儿来:“爷,这分明是中毒啊,不报官查一查麽?”
他更关心崔氏的身子,怕是有人要兴内宅争斗,故意给崔氏下毒,没想到叫这小太监误打误撞地挡了灾。
然而,项知允一个凛冽的眼神,就把他的嘴巴堵上了。
查?
怎麽查?
他一个皇子,跑去他父皇宫里,查他的人?查太监中常见的夹带之事?查是不是他弟弟小禄子动的手?还是哪个太监在哪个见鬼的环节给他下了毒?
最要紧的是,宫里哪里来的毒物?
除了……
这件事背後麻烦重重,项知允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如今日子好容易顺遂起来,不想自找不痛快。
这都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了,是拔出萝卜带了泥石流。
为今之计,就是把人白布一蒙擡出去,再堵死这帮下人的嘴,不许他们惊吓到崔侧妃。
思索间,小喜子已经开始“嗬嗬”地倒气,眼看是出的气多丶进的气少了。
项知允发了话,其他人不敢懈怠,忙拆了下人房的门板,用布单草草蒙了小喜子的脸,七手八脚地把人往外擡。
目送着小喜子出了小院,项知允的贴身长随小声建议:“爷,干脆……把人结果了再扔吧,万一他命大活了,跑出去乱说……”
项知允狠狠一瞪他:“胡说什麽?!”
他胸中堵了一口气,天上原本清明动人的月光,此刻看来,也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阴翳。
项知允说:“若是活了,是他的造化,他自己跑了便罢;若他要回来……”
他托着脑袋,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回来……再说回来的事儿吧。”
项知允举步欲走,又回身嘱咐道:“他留下的所有东西,仔细搜检出来,本王要亲自过目。”
……
而当一干下人扛着生死不明的小喜子,鬼鬼祟祟地打惠王府侧门溜出来,做贼似的在夜色下前行时,一辆马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车帘被一只手挑起。
看上去已经准备回家的项知节轻声问道:“你们是五哥府上的?”
领头的顿时叫苦不叠。
他一面暗暗抱怨,一面赔着笑脸,将项知允那套说辞照本宣科地向项知节解释了一通:
他们是送人看病,不是抓紧时间把人处理了。
项知节蹙眉片刻,对车夫道:“既是人命关天,速速让路,莫要耽搁。”
一干仆役如蒙大赦,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项知节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眉眼温和如月光。
老师说得对。五哥到底还是心软。
他放下车帘:“掉头,回惠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