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簌簌落在篷布之上。
天地寂静。
裴鸣岐仰脖干完一杯果子露,将琉璃杯放下:“庆王爷,裴某此来,是有事相询。”
项知节淡然道:“饭桌上不议事。”
裴鸣岐噎了一下。
在收到二丫亲口叼来的邀约後,他几经思量,决定冒险夜访,确是有不得不问的要紧事。
乐无涯倒是很了解裴鸣岐的习性:“叫他说了吧。不然这顿饭他都吃不踏实。”
项知节的原则立刻原地瓦解:“裴将军请讲。”
裴鸣岐:“……”怎麽他说就比圣旨还管用。
他素来耿直,索性开门见山:“惠王圣眷正隆,手都伸到京营里来了。庆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闻人约:“……”这门开得也忒敞亮了点儿。
不过作为明面上惠王爷的党羽,闻人约同样很想知道,为何最终上位的是项知允,而不是项知节?
闻人约相看人的本事,是乐无涯一手训练出来的。
项知允做个勤谨办事的王爷或可,为君则嫌不足。
当然,古往今来,皇上择选接班人,未必全看才能。
先求稳,再求贤,王朝才能平顺无虞地代代相传下去。
皇上可能会因为六皇子与顾兄交好而疏远于他,可他一转头,就能对惠王爷如此毫无保留丶全情信赖,实在蹊跷。
当然,有一个更加合情合理的解释:
项铮是年事已高,思及过往,发现自己待子严苛,颇不是个东西,于是慈父之心如江水般滔滔而来,竭尽全力要给项知允铺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若果真如此……
那六皇子可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乐无涯却像是丝毫认识不到此事的严重,对裴鸣岐笑道:“惠王爷愿意朝京营伸手就伸呗,你让他摸个几把,不吃亏的。”
裴鸣岐气道:“我在意这个吗?我在意的是你!你这个板上钉钉的庆王党,若是新君登基,你打算如何自处?”
乐无涯想了想:“那不是庆王该操心的事麽?”
说着,他转向了闻人约,拖长了语调:“实在不行,就劳烦惠王爷跟前的大红人明——大——人——出马,帮我说几句好话喽。”
虽然是一闻即知的玩笑话,闻人约还是郑重地点了头:“好。”
无论局势如何,他都愿意做顾兄的一条退路。
“其实,我也是好奇得很,才特意走这一趟。”
项知是开了口。
他把玩着衣襟上的络子穗,懒洋洋地环顾四周:“……不然谁要来这麽寒酸的地方。”
“我晓得,你们定是有什麽计划的,据我所知,父皇现在日夜服用丹药,以求康健长寿,可先帝是怎麽死的,在座的心知肚明,我就不直言冒犯皇爷爷他老人家了。”
说着,他语气渐沉:“我不管你们想对他干什麽,但我得提醒你们一句:现下朝中官员的心,可都系在咱们的好五哥那里。六哥就算能……咳,可朝中人心,要怎麽挽回?”
原因无他。
项知允太稳了。
皇上连军政大权都向他放开了,他承继大统,看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这还能怎麽输?
乐无涯笑眯眯道:“这麽看来,小七还是蛮关心我们项小六的嘛。”
……项知是的嘴角抽了抽。
他一瞬间都有些想去投奔五哥了。
“谁叫六哥是我同兄长啊。”为着恶心他,项知是故意拖长尾音,甜蜜蜜地撒娇,“对吧,哥~”
项知节:“……”
项知是:“……”
两人不约而同地被别扭得哆嗦了一下,各自撇开脸,不忍直视。
“叫你们来,就是为着这个。”乐无涯敛了玩笑神色,“咱们几个,需得先通个气。”
“首先……”
他竖起一根手指:“小凤凰,我没开玩笑。惠王爷要体恤士卒,由他;要过问京防,答他;要拉拢你麾下将领,也随他。”
本来还有心防他一手的裴鸣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