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乐无涯细心整理好了大理寺和刑部送来的所有案卷,按点下值,并对今日值夜的许英叡嘱咐:“许兄,看好门户。”
许英叡笑道:“大人放心。回家过节去吧。”
……
此时的日头已不算毒烈,家家户户门户洞开,纳凉散热。
街巷之间,箬叶的清香四下浮动。
乐无涯无视了在自家附近打转的暗探,径直回家。
面对迎上来的华容,乐无涯轻声道:“应该就是今天晚上了。”
华容神情一凛,旋即恢复平和,替他解开了官服扣子:“那大人先吃点东西,再换甲吧?”
乐无涯点头:“好。”
他将目光投向了西苑方向。
暑气散去,一群归巢的乌鸦振翅高叫着,向树木蓊郁的西苑一路飞去。
群鸦穿过累累红墙高瓴丶亭台水榭。
太盈湖上龙舟竞渡,宫人们喊着号子,摇橹如飞。
最後,自然是项铮押宝的红队夺了魁首。
项铮大悦,赐下了小宴和金银,好讨个彩头。
一只乌鸦停在了新建观礼台的飞檐之上。
它歪着脑袋,纯黑的眼珠缓缓眨动着,白色的眼睑一下下地丶自下往上地滑动,欣赏着底下的热闹景象。
成年皇子中,二丶四丶六丶七都在,剩下几小只没有成年的,都坐在母亲身侧,和和乐乐地一起剥着粽子。
庄兰台端坐在妃嫔中的最高位,自顾自地吃喝,仍是一副我不与凡人同尘的仙女姿态。
奚瑛升了位份,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坐到胡妃身边了。
她方才押了绿队获胜,输给了胡妃一根宝石簪子,但她并不沮丧,正缠着胡妃,想要她押上的一只翡翠戒指。
胡妃逗她:“我可是赢了,哪有反给输家东西的道理?”
奚瑛环视四周,压低了声音:“小……庆王不爱别的配饰,总戴着个扳指。上次我在庄贵妃那里瞧了一眼,旧得不成样子了。我看姐姐的戒指水头好,样式也大方,本想赢了送他的……”
胡妃笑道:“不怕小七说你偏心呀?”
奚瑛身子一斜,扑到了她身上,撒娇道:“姐姐不说,谁知道啊?”
片刻後,奚瑛把玩着那戒指,喜不自胜。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把戒指塞了回来。
胡妃嗔怪道:“不是我说你,刚才谁追着我死乞白赖地要来着?”
奚瑛说:“不能是我送给他呀,皇上又不喜欢我和他往来。辛苦姐姐转交小五,叫他送给小六吧。”
胡妃笑了:“成,改日吧。等哪日小五身子好了,我叫他跑一趟庆王府。”
奚瑛这才发现项知允不在宴上。
她环顾四周:“这宴不是小五办的吗?他怎麽了?”
胡妃面上带上了隐隐的担忧:“近来熬心费力的,说是病了,说是怕过了病气给他父皇,正在府中将养。”
奚瑛:“要不要紧呀?”
胡妃想起项知允最近的种种表现,黛眉轻蹙,并不作答。
为何呢?
为何得了心心念念的位置,苦尽甘来之後,反不见他丝毫欢颜?
难道成了储君,有了君临天下的机会,反倒有更多不称心的事情麽?
乌鸦将胡妃的叹息听入耳中,举目远眺,只见几个宫人的身影跳入了终点停泊的龙舟上。
他们掀开了船底板。
里面横七竖八地塞满了兵刃。
乌鸦似是察觉到了危险,“呀”地大叫一声,振翅向天际冲去。
项铮被这一声响亮的叫喊震得手晃了一下,杯中的酒液洒出来了少许。
薛介立即持壶,给他续了半杯艾叶酒,顺势弯下腰来,轻声询问:“皇上,今夜还诵经吗?”
“不了。”项铮此时心中极是安乐,“拿丸药来吧。”
他用酒送服了丸药。
不多时,他只觉周身暖意融融,较之往年夏日的畏寒,实在舒泰太多。
项铮很满意这样的日子。
若能延寿百年千年,将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他永远不会觉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