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大哥是病死的。
大哥临终前确实汤药不断,但脸上始终只有倦容,不见病气,看上去病得并不重,因此项知徵在听闻他的死讯後,是有稍稍怀疑过他的死因的。
但娘告诉过他,在宫里行事,要学会想一些东西,但不要想太多。
他就没有想下去。
……
薛介用馀光瞥向紫涨着脸丶摇摇欲坠的项铮,不合时宜地心想,他真是老了。
或者说,他的心虚了。
换作当年,即便项知明当真留书自刎,血溅宫闱,项铮仍有足够的威势对外宣称皇太子是暴病身亡。
那时的他,何曾需要顾虑这些?
那天,不过是最平静的一天,与往日并没有什麽不同。
项知明又一次因为一件政务小事被他训斥过後,神色平静地告退。
不过半个时辰,高阳宫里的小太监便连滚带爬地冲来了九思殿,报告了那个噩耗。
项铮是独身一人去的。
他回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他手中握着一份血书。
彼时,薛介刚来到项铮身边不久。
他看到项铮取出了血书,但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是他服侍过的小主子身上流下的血。
鲜血干涸,沁透了丝帛。
薛介从丝帛背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恨”字。
他压下胸中的惊疑,没有多言,还以为是太子写了血书劝谏他。
而项铮在长久的犹豫後,最终,并没有拆阅这份血书,而是揭开灯罩,将其付之一炬。
他没有去看他最得意的儿子用生命给他留下的最後话语。
他不想关心,也不敢关心。
因为那必然是他不想听的话。
……
时间回到现在。
项知节静望着他发颤得愈发厉害的手,又将视线上移,挪向了他抽搐的右半边脸。
老师说了,抓住机会,多气气他。
要是项知允造反的刺激还不够,那就再说些别的。
若在当年,项知明的死或许还不足以动摇项铮的心志。
他大可认为,是项知明不知好歹,与他无干。
可现任准太子正在外面搞政变,再在此时提起刎颈而死的先太子,足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
……或许吧。
大哥,请保佑我吧。
项知节望着这个从来是游刃有馀丶坚不可摧的父亲,语气温和地劝谏:“父皇,您本是真龙之命,却偏信邪神,行逆天之事,以致命格偏转,克子丶克妻丶妨害黎民。若再不悔改,只怕劫数难尽,报应不绝啊。”
项铮张开了嘴。
逆子……
都是逆子!
都该死!
然而,一个“杀”字还没出口,一串泛着白沫的口涎,却先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