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華光攆在出了九重天庭的地界後,容玉便命仙童停了下來,將耀眼光芒斂去。尚未道約定的時辰,只見一隊騎士魚貫而來,鎧甲暗沉,殺氣森森,將他們團團圍住。
為首的騎士勒馬上前,在距車攆尚有十步之遙的地方停住,抬頭看著車攆上不斷搖晃的珠簾,眉目像是有千山萬水般的風情:“車攆之上的可是容玉仙子?”
容玉抬手撩開珠簾,仍然端坐不動:“閣下是何人?”
那人像是被問得微一愣怔,隨即笑起來,將周邊荒涼景色都襯得一亮:“仙子不妨猜上一猜?”
容玉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他,待看清他的容貌時不由呆了一下。那人似乎覺得有趣,也毫不閃避地回望過去:“仙子的容顏要比在下想得年輕許多。”
“時候不早,這就去楮墨城罷。”容玉環顧四下,只見陪侍一邊的仙童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只怕過一會兒便要開始交頭接耳,雖然她隻身一人進入邪神的地界,將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可要是帶上這些喜怒形於色的仙童,還不如孤身一人。
容玉正要跳下車攆,忽覺腰上一緊,已經落在那人的身後。那人偏過頭,笑道:“仙子,抓緊了,夜驤可不如天馬穩當。”
他話音剛落,坐騎便揚蹄狂奔,面前荒涼的戈壁不斷閃到身後,容玉只覺得撲面而來的風如刀割,座下的夜驤顛簸得厲害,讓她有點不適應。那人卻像毫無知覺一般回過頭來:“仙子可有猜到在下的名諱?”
迎面飛來幾塊碎石,容玉忙閃避開去,灰撲撲的戈壁飛沙走石,唯有她的衣衫紅如血,格格不入。
中途他們停下來休整。
那人翻身下馬,又轉身來扶容玉。容玉出行前梳得一絲不亂的黑髮已經打起了結,纏繞著有些凌亂。
“這之後的路途都只有戈壁和大漠,恐怕要辜負了仙子此番的盛妝出行。”
容玉不以為意地回應:“玄襄殿下親自前來,這份心意足矣。”
那人本來正在安撫坐騎,聞言轉頭看她:“仙子從何而知,我便是玄襄?”
“我聽聞邪神是以服黑為尊,服青為貴。而殿下此刻正是服青。”
“邪神之中能服青色的人選並不少。”
容玉微微一笑:“殿下既然著了青色,其他人自然不敢同殿下著同樣的顏色。我想殿下自然知道在出行之前我定會去了解邪神的習俗和規矩,這樣試探,是來誤導我了。”
玄襄笑而不言。只見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端著一隻碗墨色的水走上前來,在他們面前站定,語聲恭敬:“君上。”
玄襄微微讓開了身。那個年輕人便對容玉道:“仙子,在入楮墨城之前,請飲下此水。”
“這水裡摻的是什麼?”
年輕人垂目答道:“石心草。”
容玉接過碗,只是端在手中:“早已聽聞無鉞大人擅藥,曾以一人之力將璇璣一族滅族。”
“仙子謬讚。”
“不知石心草會有怎樣的藥用?”
“便如其名,飲下藥水之後,會在心臟外面結成石繭,只要一用仙法便會疼痛難忍。”
容玉望向玄襄:“我約莫記得,楮墨城附近有抑制仙法的陣法,只要一進入便難以施展仙法,可有此事?”
玄襄似笑非笑:“確有此事。仙子貴為上神,當年令師女媧上神能潰敗我始祖,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如我不願喝下這碗草藥呢?”她話音剛落,原來在附近休息的護衛都是戒備之勢,連無鉞也抬眼看著她。
“如你不願,我也無可奈何,只好就此分道。九重天庭既然背棄諾言,我們自然也就繼續出戰,直到踏平天庭。”玄襄微微一笑,“我征戰至今,未曾敗過,仙子想必也知,面子上的平衡若被打破,之後我們相對也不會如此平和。”
容玉端起藥碗,只稍作猶豫,便將藥水飲盡:“玄襄殿下,現在可否繼續趕路了?”
當年邪神戰敗,女媧上神設下禁制,將邪神的後人限制在這片最荒蕪的土地,仙君不可損傷邪神元神使其無法輪迴,上神弟子不得進入邪神地界。儘管之後天庭的仙君和邪神常有戰事,對方卻始終無法踏前一步。眼下,容玉打破了女媧當年立下的規矩,才破解了這個禁制。
無尚送來琉璃美人盞,便是要激怒他們將其元神俱滅,只是容玉知道,師尊當年留下的禁制越來越弱,維持不了太久,戰事一觸即發,還不如由她來開這個頭。
屬於她的時間已經不多,她也必須進入邪神的地界。
這一路越走越荒涼,處處是飛沙走石,只有掛在天邊的殘陽讓她可以計算趕路的時日。如此日夜兼程下來,騎兵隊伍中先有人支撐不住了。玄襄只得下令原地休整一夜再走。他卸下鎧甲,獨自坐在岩石之上,遙望天邊火似的殘陽。過了一會兒,他感到身後有人,便道:“容玉仙子可是喜歡看這戈壁的夕陽?”
容玉站在他身後,身上的紅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我喜歡看日落,也喜歡日出。”
玄襄輕笑:“日落日出,日復一日,又有什麼好看的?”
容玉沒做聲。他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答,便轉過頭去,只見她只顧瞧這殘陽,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裡。天邊殘陽如血,映在她白玉般的臉頰,平添幾分生氣。琉璃美人,他便只想到這四個字。
隔了好一會兒,夕陽變淡,容玉像是回過神來,溫吞吞地開口:“日出日落雖是日復一日,可仔細看來,每天都會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玄襄長身站起,嘆了口氣:“夕陽再美,這裡終究只是不毛之地,當年我們的先祖被驅逐到此,便是這片戈壁,葬送了多少臣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