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章

翌日,那位湖中溺水的女子登門道謝。

容玉將她迎入長廊,親自煮茶相候,趁著水汽瀰漫之刻,寒暄道謝的客氣話已說完,才問道:“不知可否多嘴問一句,姑娘這樣的日子是過了多久?”

那女子端起茶盞,黑瓷的茶盞更襯得她手指蒼白:“不怕仙子見笑,從君上即位開始,我便再沒有過過安生的日子。”

容玉掀開茶壺蓋,茶香撲鼻,第二碗茶水想來已到火候,便換了一套茶具,沏了第二杯茶。她的動作輕快,洗茶換杯一氣呵成,看得對方眼花繚亂,不由出言讚歎:“仙子的茶藝真是出眾呢。”

容玉抬起眼,凝視著她:“不必一直叫我仙子,這樣顯得太過生分,不如直接叫我的名字。”

“那……也好,仙……不,容玉,你也可以叫我未央。”

“未央未央,真是好名字。我看你如此品貌,何必非要在這雲天宮裡禁錮終生?”容玉牽起她的手,她的衣袖微微滑下,又露出了那個繁複的古文字。未央感覺她的視線,便收回了手,用衣袖將它遮住。

容玉不以為意:“這個花紋很好看。”

未央拘謹地笑笑:“這是小時候頑皮,隨便刻著玩的。”

“未央——”她念著這兩個字,字尾微微上揚,“其實我想不出你非要留在這裡的理由,除非……因為玄襄。”

她像被針紮了一下,剛被熱茶燻得粉紅的臉蛋又變得蒼白。

“汝心悅君兮,而君不知矣。”容玉一邊說,一邊看著她的表情,“人心是最複雜的東西,再通透的人也不可能看透所有的人心,何況是——”

未央眨了眨眼,細細密密的睫毛簌簌落落地顫抖:“失、失禮了,我突然覺得身體抱恙,先回去休息……”

容玉微微一笑:“請便。若你無聊之時,可以再來找我消磨時間。”

看著未央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描繪出那個複雜彎曲的古文字,只是風一吹,字跡很快便乾涸:“怎麼可能……”

容玉原以為最近幾日都不會再有機會接近玄襄,誰知未央走後的那個黃昏,他突然來到靈犀宮。她在九重天庭離群索居,鮮有客人拜訪,一直都是自己同自己消磨時光。

玄襄走近她身後,看了一眼她擺在面前的黑白縱橫的棋局,笑道:“容玉真是好修養,自己同自己下棋也能心無旁騖。”

容玉被打斷思考,捻著黑子半晌找不到可落子的位置,遂站起身道:“不知殿下是否有雅興陪我對弈?”

玄襄欣然答應,一撩衣襬便坐下來陪她擺棋譜。

兩人有來有往瞬間下了十幾手。容玉捻著棋子道:“我已經想不起上一回有人陪我下棋是何時了。”

玄襄含笑瞧著她:“難怪。”

“殿下事務繁忙,怎麼今日有空閒過來?”

“五日後便是我的加冕大典,我是特來邀請你前去觀禮。”

“可惜來得匆忙,未曾準備薄禮。”

“如你肯來,那便足矣。”玄襄捻著白子敲了敲棋盤,躊躇著該放在何處。容玉等了又等,始終不見他落子,便道:“殿下久不落子,可是在想什麼?”

玄襄抬起眼笑著看她:“無他,只是在想,究竟放在哪裡,才好讓仙子輸得體面一些。”

容玉收拾了棋局:“再陪我走一局,我就答應你去觀禮。”

其實不管開多少局都一樣,玄襄含笑捻著棋子,她那一手臭棋,害得他苦思冥想、竭盡全力才能讓她少輸幾手。大約是他在靈犀殿裡待得太久,無命悄無聲息地在長廊外靜立著。玄襄招了招手:“有事?”

無命聞言往前走了幾步:“重舜大人說……想見容玉仙子。”

容玉正沉浸在棋局中,聞言便道:“我正陪殿下對弈,請那位大人稍等。”

玄襄被逗笑了:“原來是你在陪我下棋,可否請求你不要再陪我下了?”

容玉抬起頭,朝著他微微一笑。玄襄道:“無命,你就告訴重舜大人,容玉仙子是本君的座上貴客,如果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不如直接來找本君。”

無命離開,容玉收了棋盤,不再強撐著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玄襄長身站起,同她在長廊中並肩而行:“原來只是一局棋,便可換來仙子的應允,實在是想不到。”

容玉漫不經心地捻下肩頭落下的楊花:“我之前便已經說過,只要可以,我自然會去做殿下希望我去做的事。”

玄襄腳步一頓,側身去看她的表情,可依然看不出一絲破綻,明明是最為驚世駭俗的話,她卻說得理所當然。他找不出她的破綻,自然無法反駁,卻也不信,因為根本沒有理由相信。

容玉自顧自向前走了幾步,回首認真地問:“五日後,將是殿下的加冕大典,可否冒昧問一句,可預備了羞辱人的消遣?”

“……什麼?”玄襄被問得一怔。

她微微一笑:“殿下莫非忘記我剛進楮墨城的場面?那種場合,本來就是魔氣最盛之處,魔氣盛則仙氣弱。殿下邀我觀禮,可是為了羞辱於我?”

邪神一族容貌出眾的本來就多,洛月人更是以美貌聞名,玄襄自是見過美人無數,眼見容玉一顰一笑,確實找不出同她一般的,說是琉璃美人,也毫不誇張,任是鐵石心腸的人看見她示弱都會心軟。

玄襄含笑道:“你想多了,我雖不是君子,卻也沒有卑鄙到那種地步。”

離開靈犀宮,無命隨侍在他身後,幾番欲言又止卻又沒說出口。

玄襄看了他一眼,問道:“無命,你想說什麼?”

“其實——”無命只說了兩個字,忽然又停住,隔了一會兒方才搖頭道,“不,屬下沒有什麼想說的。”

玄襄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無命是他的影,這麼多年下來早已有了十足的默契,他自然能猜得到他想說什麼,只是他也不想就此多說。

只因五日後是玄襄的加冕大典,整個雲天宮都忙碌許多,本來就幾乎無人搭理於容玉,眼下她更是猶如空氣一般。待過了兩日,容玉收到了一張請柬,她開啟素紙灑金便箋,只見上面用簪花小楷寫道:未央沐浴焚香恭請仙子於瞻寧舍下一敘。

容玉將便箋看了兩遍,問送信的侍女:“未央姑娘,她是什麼人?”

侍女低眉垂目:“她是君上身邊的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