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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那一陣陣喧鬧聲來自寺廟門口。兩人一走近,只見門外火把通明,人聲喧譁,細細一聽,似乎全是叫罵聲。

容玉徑自走過去,向著一位知客僧人合十行禮,斯斯文文地問:“小師傅,這是怎麼了?”她這幾日扮演的一位精通禪理的男香客,斯文文雅,稍微有些女氣。柳維揚觀察過她一陣,人後人前簡直判若兩人,說不清到底是她過於精於此道還是把這種扮演當成一種樂趣。

知客僧人認得他們,知道是寺裡的貴客,便回禮道:“兩位施主請留步,怕外面的人誤傷到你們。”

容玉依言駐足不前,只見寺外的對峙分為兩撥人,一撥人數眾多的大約是山下的居民,另一撥的人數卻要少得多。那些人似乎趕了長路,似乎疲憊,卻在眾多居民的包圍下挺直脊樑,一副傲慢的樣子。

柳維揚仔細看了看些被包圍起來的人,眼中驚訝:那些人,領頭的幾個俱是容貌俊美,姿態中有三分高高在上的傲慢,光是這長相就和普通凡人差距甚大。而身後的族人,越是年輕,便越是醜陋古怪,到那些七八歲的孩子,已經是身形佝僂、不人不鬼。

也難怪那些居民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怕是把他們當成怪物了。

容玉用輕得只有他們兩人可聽見的聲音說:“那是洛月族。傳說中,女媧上神煉七彩石補天,之後用泥水捏出了凡人,而西方的邪神效仿上神的做法,用血肉變化出洛月人。西方邪神和九重天庭之間一直戰爭不斷,最後邪神失敗,洛月人便無容身之地了。”她往後退了幾步,示意柳維揚一起:“因為失去邪神的蔭庇,原來美貌的洛月人漸漸變得形容古怪,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

柳維揚微微一皺眉:“傳說?”

容玉輕笑:“是的,傳說。那時的一切,已不會再有真相。”

他敏銳地捕捉到一線光明:“你經歷過?”

“不,我沒有。”

柳維揚思忖一下,點點頭:“我明白了。”她既然特別提到這個“傳說”,又同她沒有關係,那麼必定是和他有關。既然他已經摸清規則,從側面打聽到關於自己的事就不算很難。

回到禪房後,夜色已深,外面的喧譁漸漸平息下來,兩人卻都無睡意。

柳維揚自顧自整理行裝,他猜測這一夜過後,他們也該下山了。容玉原本定定地看著長明燈,隔了一會兒,看見他低頭整理包裹的側影,突然將矮桌上的書冊全部搬到地上,鋪開宣紙,開始研磨作畫。

她畫的是工筆,一筆一筆細緻緩慢。柳維揚覺察到她的舉動,依舊默不作聲,將整理好的包裹重新拆開,繼續整理第二遍。他的動作一絲不苟,每一遍都是一樣的過程,他似乎也在有意識地重複這一個過程。

如果有人在屋外看到他們這個舉動,必定會覺得這兩人被什麼邪物上身。

直到天色變亮,容玉才緩緩放下筆,柳維揚也正好將包裹打好,這一晚他把整理包裹的動作重複了整整三十遍。

她將宣紙捲起,握在手中:“走吧。”

柳維揚之前瞥了一眼那畫,似乎畫了一個整理行裝的男子的側影,他不明白她的為什麼要畫這畫,但是這跟他想知道的事似乎沒有關係,就沒有去問。

兩人下了山,找了客店換掉之前的易容。容玉又換成了女子的裝扮,容貌清麗,衣衫精緻,而柳維揚依舊戴著人皮面具,身姿挺拔,面容僵硬,如此兩人對坐飲茶,引得過路人紛紛回頭駐足。

容玉緩緩鋪開畫卷,給他看昨晚她畫的畫。潔白的宣紙上,躍然是他整理行裝的側影,一筆一劃栩栩如生,像是會有真人從紙上翩然走出。

柳維揚注意到她畫的是他的真實面目,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容玉卻已經將畫卷起,道:“我們繼續趕路。”

柳維揚才走了兩步,便發覺身後人偷偷摸摸跟著他們,待走過一個拐角,他側身向後看了一眼,似乎是昨晚見過的洛月人。他緩緩攥緊手指。

待他們出了城,那群洛月已不是偷偷跟隨,而是越跟越近。柳維揚回過神,面色平淡地望過去:“幾位跟著我們已經很久,可否告之來意?”

只見那群洛月人走出一人,像是族長一般的人物,他獨自上前幾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容玉手上的畫卷:“我和我的族人並無惡意,只是想看一看姑娘手上的畫。”他雖然是在請求,可是說話的語氣神態卻有那麼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柳維揚微微皺眉,只覺得這人的樣子說不上討厭,只是眼熟得很。

容玉坦然展開畫給他們看。

那人神色一變,像是要悲慟哭泣,顫抖著伸手去摸那畫,卻又停在半途:“你們如何……如何有這幅畫像?”

“別地輾轉而來。”

柳維揚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畫,還是不吭聲。

那人摸了摸頸,取下一塊玉玦,又仔仔細細地將全身上下但凡值錢的東西都摸了出來,雙手捧著:“姑娘,不知可否將這幅畫割愛給我們?”

容玉看著他:“這幅畫上的人和你們有關係嗎?”

那人點頭:“我們是洛月族,這畫裡的人是我們的玄襄君上。”

容玉將畫重新捲起,遞去:“既然如此,我就把畫送給你們罷。”

柳維揚靜立在原地,各種念頭紛至沓來:容玉這畫是對著他畫完的,可洛月人卻說那是他們的君上。他們的君上……邪神……玄襄……那麼,他又是誰?他到底是什麼人?之後該何去何從?

只是這一切都是無解。

他慢慢讓自己平靜下來,他需要有思考的餘地,這些都來得太快,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閉上眼,慢慢回想那幅畫,她畫畫的神情,她看他的眼神,有時候很專注,有時候卻像是掠過他的身體,看向他身後那片虛無。

許久,他睜開眼,那些洛月人已經走了,容玉還是陪他站在毒辣的太陽下,路面已是乾涸,這細細的黃土在幾乎通透的陽光裡緩緩飛揚。

“這畫裡的人是誰?”

容玉笑了笑,只是搖頭。

是的,他們之間還有固定的規則。他想了想問:“那畫裡的人不是我。”

“是的,畫裡的人不是你。”

柳維揚深深呼吸:“他長得跟我很像?”

容玉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瞳仁很黑,像是一片黑色的沼澤,可以將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毀滅。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似乎有點困難,她一番措詞,慢慢說:“長得像,但是神態不一樣,我不能完全畫出那種神態。”

“是我……殺了他?”他想起那幅畫上,那個男子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痕,像是傷痕。

容玉卻忍不住笑起來,笑容秀美:“你想得多了,如果發生了那樣的事,你就不可能站在我面前。”她的笑容卻突然消失,換上嚴肅的表情:“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柳維揚思考了片刻:“我說不清,只是一種感覺。感覺……我們中間只能活下來一個……”

接下來幾個月,他們一直都在高山流水間遊歷。容玉懂得很多,各地的風土人情、各種傳說典故,她都能隨口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