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年纪到底大了,少了几颗牙,说话漏风:“师父牙口不好,我最多喝点汤,还不是担心你饿坏么?这两年你几乎都没怎么长高过,小心变成矮冬瓜。”
“我不听我不听……”小道士褚破云双手抱着白兔不能掩耳,只不断甩头,没什么肉的两颊乱颤。
他们是道士,不像僧人,行到哪化缘到哪。
师徒两人身无分文,饥肠辘辘坐下熬等着黎明的到来。
天寒地冻,他们背靠背并盖条破旧的毯子取暖。
与他们饿得相差无几的还有一个人。
谢婉如。
她就缩在距离道士师徒两人不远处。
从没离开家那么久的深闺小姐这次吃足了苦头。
她没有独自求生的经验,身上华贵的外裳和饰在两天前早与别人换了食物。
那些衣饰在正当当铺,应能卖个好价格。
可是,那些人欺谢婉如懵懂,换给她的食物不多,仅够她裹腹半天。
从昨日下午开始,她就没进食过任何东西。
衣薄腹空,她冷啊。
明天,大典结束后,为表庆贺,众生同乐,青岚山城门会随便出入。
就算是没有过所,证明自己的来历,她也能进去寻找子慕予等人。
可是,自己能熬得到明天吗?
谢婉如抬起头,望了一眼头顶的云层。
它们像浸透水的棉絮,黑沉沉压着。
空气凝滞,潮湿的气息渐渐浓了。
怕要下雪。
她本可以像部分人一样,去青岚山山脚过一夜,那里比较暖和。
可是,她怕自己一离开,子慕予等人从王都里出来怎么办?
虽然王都不止青岚门一个城门。
虽然子慕予他们若是离开未必就一定走青岚门。
她依旧有些执拗地守在这里。
想起子慕予当日的话,谢婉如心口酸涩,兼之寒冷,心脏抽抽地痛了起来。
她从来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父兄对她的疼爱,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他们一人为官,一人行商,骨子里头尽是对黄白之物的贪噬。
当年与苏家定下婚事,并非是她父亲因为承了苏云泽祖父救命之恩想结草衔环以报,而是看上了苏府丰厚的家产。
所以在郡府,她不过是一样等待高价交换的物件罢了。
她终年被锁深闺,学习琴棋书画女工。
偶尔得出府门,也只能戴着面纱,藏在马车里。
无人在乎她内心怎么想的。
她内心里充满反叛,像只受困在笼子里的鸟,渴望着去感受外面宽阔的世界。
她从没想过,最了解自己,竟是苏云泽。
不知苏云泽如何猜到自己的想法,偷偷来信言明自己另有所爱,想解除婚约,希望得到她的帮忙时,她同意了。
苏云泽还给她指了一条摆脱父兄控制的路。
那就是,找仙门做靠山。
子慕予等人在苏府上,也是苏云泽提前告知她的。
那天,在苏府门前,她第一次看见修仙者。
他们唇边似含浅笑,衣袂翻飞如云,丝随着素带轻扬,与天地元气共鸣。
那时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啊,这些人怎么连衣角都是自由的?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最显眼的那个人身上。
子慕予眸若黑玉,周身不染俗世浊气,行不带尘,身如青松,磊落清冽,无任何矫饰。
然后,她的脑袋便只有一个念头:做女子,当如是。
磊磊落落堂堂正正立在这天地之间,不依不附,不忧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