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指责,没有质问,没有对那惊天噩耗的震惊和恐惧。
只有一句,关于她熬夜时胃疼的询问。
宋星染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景逸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像风暴肆虐的海面,有沉重如山的压力,有洞悉一切的锐利,有对她此刻状态的担忧,甚至还有一丝……因为她试图独自承担而生的、被隔绝在外的受伤。那目光像一把滚烫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她强撑的闸门。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只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鼻腔里猛地涌上一阵强烈的酸涩,视线瞬间被汹涌而上的水汽彻底模糊。她用力地眨着眼,试图看清他,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沿着冰凉的脸颊滚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这些天积压的恐惧、愤怒、绝望和那沉重的、几乎将她压垮的责任感,在他这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询问下,轰然决堤。
倪湛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无声地攥紧。他清晰地看到宋星染崩溃的泪水,也看到了景逸辰眼中那深切的痛楚。他微微侧过脸,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晃眼的白桦林,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景逸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宋星染。看着她无声崩溃的泪水,看着她颤抖的肩膀,他眼中的锐利和压力渐渐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底色。那底色里,是无需言说的理解,是感同身受的痛,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简单的动作似乎牵动了胸口的伤处,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但他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出一丝痛哼。他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骨节分明,带着病后的苍白,却异常稳定地撑住了病床的边缘。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隆起。
“倪湛。”景逸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房间里令人心碎的啜泣声。那声音依旧不高,却像被淬炼过的钢铁,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倪湛立刻转回头,眼神锐利如电,瞬间进入状态。
“扶我起来。”
“二哥!”宋星染失声惊呼,顾不上擦眼泪,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阻止,“你的伤……”
景逸辰抬手,一个清晰而坚决的动作止住了她的话头。他的目光转向她,那眼神不再是风暴,而是沉静下来的深海,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安抚。“小染,”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稳定,“把你知道的一切,所有的证据链条,那些启动项目的机构背景,他们最可能的资金来源和关键人物……所有的一切,整理出来。立刻,马上。”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决断力,瞬间将宋星染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她看着他苍白却无比坚毅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混乱的心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抚平。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眼神迅变得专注而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她重重地点了下头,所有的脆弱被强行压回心底,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冷静:“明白!给我半小时!”
景逸辰的目光再次转向倪湛,深邃的眼底是洞察一切的了然和紧迫:“联系我们在日内瓦的人,启动‘静默协议’最高级响应。我需要所有签署国代表,在四十八小时内,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公开的立场。”他语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告诉他们,这不是请求,是最后通牒。谁沉默,谁纵容,谁就是这场灾难的共犯。后果,他们自己掂量。”
倪湛眼中瞬间爆出慑人的精光,像沉睡的猛兽被唤醒。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只干脆利落地应道:“好!”一个字,斩钉截铁,蕴含着强大的执行力。他立刻拿出自己的通讯设备,手指在屏幕上快操作起来。
交代完毕,景逸辰的目光重新落回宋星染脸上。他朝她伸出手,那只手依旧稳定,掌心向上,带着无声的邀请和支撑。
宋星染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步上前,将自己的手坚定地放入他微凉却有力的掌心。他的手心带着薄汗,却传递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的另一只手,则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感,按在了他未受伤的左肩上。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布料,她能感受到他肩胛骨清晰的轮廓和身体深处传来的、因为强忍疼痛而微微的颤抖。这细微的颤抖像电流一样传到她的指尖,让她心头一紧,但更多的,是与他并肩面对风暴的坚定。
倪湛也大步走近,站到了病床的另一侧。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景逸辰的右臂肘弯,分担着他起身时可能承受的大部分重量。他的动作沉稳有力,眼神专注,像一座沉默的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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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无需言明的决心在激荡。宋星染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冷静和义无反顾的支持;倪湛眼底是燃烧的斗志和绝对的信任;而景逸辰深邃的眼眸里,则汇聚了沉重的责任、凛冽的锋芒,以及一种足以劈开任何混沌的绝对意志。
景逸辰借着宋星染和倪湛手臂上传来的支撑力量,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每一丝力气。额角的冷汗汇聚成珠,沿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滴在蓝白色的病号服上,晕开一点深色。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带来肋骨处尖锐的刺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刺。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涌到喉间的闷哼,下颌线绷得像即将断裂的弓弦。
他一点一点,异常艰难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从病床上挪动起来。每一个微小的位移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意志力的消耗。
终于,当他的双脚触及冰凉的地板,身体在两人的支撑下勉强站直时,他挺直了脊背。那动作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让他眼前黑的痛楚,但他的背脊却挺得如同永不弯曲的标枪,带着一种重伤也无法摧毁的凛然气势。
他微微侧过头,视线投向窗外。
六月的赫尔辛基,阳光依旧炽烈得近乎永恒,慷慨地洒满大地,将远处的白桦林染成一片耀眼的金色。天空是纯净的、洗练过的蓝,高远而辽阔。
“开始了。”景逸辰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重量,清晰地敲打在病房里每一个人的心上。那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迟疑,只有一种直面风暴的绝对平静和掌控一切的笃定。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亮了他眼底深处那簇永不熄灭的火焰,也勾勒出他唇角一丝冷冽到极致的弧度。
“现在,该他们害怕了。”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屏蔽了。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窗,慷慨地泼洒进来,在地板上流淌成一片近乎凝固的金色河流。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固执地盘踞着,却奇异地被另一种东西覆盖——那是一种无声的、紧绷到极致的意志力,如同即将离弦的箭,蓄满了撕裂风暴的力量。
景逸辰站立的姿态像一尊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雕塑。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倚靠在宋星染按在他肩头的手和倪湛托着他肘弯的臂膀上,那支撑的力道沉稳而坚实,如同他此刻唯一的支点。胸口的固定带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勾勒出僵硬的轮廓,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起伏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阵尖锐、绵密的刺痛,像有无数根无形的线在反复拉扯着脆弱的神经。额角的冷汗已经汇聚成细小的溪流,沿着他冷峻的鬓角蜿蜒而下,在过于明亮的阳光里闪烁着细碎、冰冷的光。
但他站得笔直。下颌绷紧,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风暴都已沉淀、压缩,凝练成两点寒星般锐利的光芒,穿透病房的墙壁,投向远方那场正在疯狂蔓延的无形大火。
宋星染的手心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布料,清晰地感受到他肩胛骨处传来的、因强忍剧痛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那颤抖如同电流,顺着她的指尖一路窜进心里,带来一阵阵细密的、带着血腥味的抽痛。她咬紧牙关,将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用更清晰的痛感提醒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苍白却无比坚毅的侧脸上,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惜,以及一种被他的意志彻底点燃的、孤注一掷的决心。她必须撑住他,用尽她所有的力气。这不仅仅是为了他的身体,更是为了他们即将共同投入的那场没有硝烟、却足以决定人类命运的战争。
倪湛站在另一侧,手臂肌肉紧绷如铁,稳稳地承接着景逸辰身体大部分的重量。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腾的情绪。只有紧抿的薄唇和下颌绷紧的线条,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凝重与决心。他像一块沉默的基石,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资料。”景逸辰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重伤后的低哑气息,却像淬火的金属落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质感,清晰地敲在宋星染紧绷的神经上。
宋星染猛地回神,像是从一场短暂的失神中被惊醒。她迅松开按在景逸辰肩头的手,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她几步冲到病房角落那张临时充当她办公桌的小茶几旁。那里,她的笔记本电脑安静地合着盖子。她掀开屏幕,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敲击,动作精准而迅捷,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白。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她专注而肃然的侧脸,眼底那片青黑在光线下显得更深了。几秒钟后,她拿起一个已经连接好的便携式硬盘,转身快步走回病床边,将它递向景逸辰。
景逸辰没有伸手去接硬盘。他的目光落在宋星染脸上,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审视。
“直接说,”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高效的、摒弃一切冗余的穿透力,“核心节点。谁最急?谁最有实力在最短时间内突破伦理临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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