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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廊

“那好吧。”她的回答聽上去很緊張。為什麼呢?為什麼帶雷布思去參觀她就覺得這麼緊張?為什麼那天雷布思去找麗莎,前臺的秘書——米莉森特,麗莎這麼叫她,說得那麼含糊其詞呢?不,還不僅僅是含糊其辭,是不配合,是完全的不配合。現在,雷布思開始思索這個問題了。她們兩個人到底有什麼瞞著自己呢?他知道有一個方法可以找到答案,一定可以找到答案的。管他的,麗莎是安全的,而且雷布思又被勒令不要插手瓦特克斯一案,所以還有什麼攔著雷布思去解開這個謎團呢?於是,雷布思動身了。答案就是:沒有什麼人可以攔著他,任何事都攔不住他。

“你要去哪裡?”

當雷布思跟隨著弗萊特一起走到大廳的時候,弗萊特對著雷布思吼道。

“去辦點私事。”雷布思也大聲回答。

“我警告過你的,約翰,不要瞎摻和。”

“不是你想的那樣!”雷布思停步了,轉向喬治·弗萊特。

“嗯,那究竟是什麼?”

“喬治,就像我剛才說的,去辦點私事,行吧?”

“不行。”

“聽著,”雷布思說,這一刻,雷布思的情緒已經失控了,他頭腦裡一直剋制的思緒——女兒、肯尼、狼人、麗莎面臨威脅,一併爆發了,他嚥了口氣,呼吸急促,“聽著,喬治,你也不閒,一堆事要處理,是吧?”雷布思用手指弗萊特的胸口,說:“你記得嗎?我之前說過狼人有可能是一個警察。為什麼你那縝密、珍貴、吹毛求疵的調查不去關注這個,狼人可能就在這棟樓裡出沒。他可能還負責這個案件,自己玩貓抓老鼠!”雷布思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歇斯底里,馬上降了個八度,重新掌控自己的聲音,又迴歸正常。

“你的意思是披著羊皮的狼?”

“我是說真的,”雷布思停頓了一下,說,“狼人可能知道你把麗莎送到哪裡去了。”

“天哪,約翰,只有三個人知道她要去哪裡。我,還有那兩個我派去保護她的警官。你根本就不瞭解他們,可是我瞭解。我們在警校的時候就相識了,我一輩子都不會懷疑他們的人品,”弗萊特停頓了一下,問,“你相信我嗎?”

雷布思什麼都沒說。弗萊特懷疑地眯著眼睛,然後吹了下口哨,“好吧,”他說,“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然後弗萊特緩緩地搖頭,“約翰,我在警局工作多年,這個案件是最糟糕最難辦的,他讓我感覺到每一個受害人都是和我熟悉親密的人,”弗萊特又停頓了一會兒,彷彿是在積蓄力量,他用手指著雷布思,“你竟敢以為我不知道你腦子想的那些,這真是奇恥大辱!”

走廊裡久久沒有聲音,打字員們在別的地方閒聊,還聽到了一些男人高聲大笑的聲音。整個大廳裡面各種聲音混雜著,在他們耳畔嗡嗡作響。彷彿全世界都不關心雷布思和弗萊特的這場爭吵,他們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不像朋友,也不像敵人,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雷布思盯著地板上的擦痕看了半天,然後問:“你的說教完了嗎?”

聽到雷布思的回答,弗萊特看上去很痛苦,說:“我沒有在說教,只是……我希望你可以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喬治,可是我想了,真的想了。”雷布思拍拍弗萊特的手臂,然後轉身準備離開了。

“約翰,我想要你待在這裡!”

雷布思還是繼續往前走。

“你聽到了沒有?我現在命令你待在這裡,不準走!”

雷布思還是繼續往前走。

弗萊特搖搖頭。他已經受夠了,抬起雙眼,他覺得自己雙眼劇痛,彷彿是待在一個煙霧繚繞的房子裡。“你要被開除了,雷布思。”他說,知道這是最後的警告。如果雷布思現在還是執意往外走,那弗萊特就要說到做到了,要不然他就丟臉了。如果弗萊特因為一個頑固的蘇格蘭佬丟了自己的面子,那就太該死了。“你走吧走吧!”弗萊特吼道,“你走吧,你完蛋了!”

雷布思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能是出於驕傲的自尊心吧。愚蠢的自尊心,他解釋不清的自尊心,可是始終都是自尊心作祟,就好比很多成年人在足球比賽時聽到《蘇格蘭之花》[2]響起的時候都會熱淚盈眶。現在他知道的就是他有事去辦,而且他願意去做,就像蘇格蘭人知道踢足球的理想大過實力。是的,這也是雷布思:理想大於能力。這句話可以刻到雷布思的墓碑上做墓誌銘了。

在過道的盡頭,雷布思推開了旋轉門,沒有回頭看。弗萊特的聲音還聽得到,快聽不清了可是怒火卻升級了。

“去你的,你這個固執的蘇格蘭傻蛋!你這次真是貪多嚼不爛了,你聽到沒有?你會收不了場的!”

去你大爺。

雷布思在出口和萊姆迎面遇上。他想繞道而行,可是萊姆把一隻手放到了雷布思胸口。

“哪來的火氣啊?”萊姆問。雷布思想無視萊姆,當他是個隱形人。現在雷布思不需要萊姆幸災樂禍,他的手指感到微微刺痛,因為心裡想揍人。可是萊姆渾然不知自己身處險境。

“你女兒找到你了吧?”

“什麼?”

萊姆微笑著說:“她開始打了電話,然後他們讓我去接。她聽上去很不安,所以我就給了她實驗室的電話了。”

“噢,”雷布思感到自己消氣了,他勉強擠出一句“謝謝你”。這一次終於繞過萊姆走過去了。可是萊姆又開口說話了:“聽上去她還蠻秀色可餐的,我喜歡年輕姑娘,她今年多大了啊?”

雷布思用手肘出其不意地往萊姆的肚子上打了一拳頭,差點要了萊姆的命。雷布思看著倒地的萊姆,嗯,自己這身手對於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來說還不錯,真的挺不錯的。

雷布思走了。

因為是去辦私事,雷布思就站在警察局外面等計程車。有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官,因為週日的謀殺案見過雷布思,正好開車經過,就問雷布思要不要搭個便車,可是雷布思搖頭拒絕了。那位警官看著他,彷彿雷布思不肯坐他的車對他是一種侮辱。

“還是謝謝您。”雷布思說,語氣盡量顯得柔和,可聽上去還是很生氣。雷布思生萊姆的氣,生自己的氣,為狼人這個案子生氣,為他媽的肯尼·瓦特克斯生氣,生弗萊特的氣,生麗莎的氣(為什麼她一開始就要出現在銅板大街呢?),還有,最生倫敦的氣。倫敦有這麼多計程車,滿大街的黑計程車,像吸血鬼一樣漫天喊價。上個星期,雷布思見過成千上萬個計程車,可是現在他自己需要搭計程車了,一個也看不到。雷布思無論如何還是要等著,眼神很渙散。他在等的時候也在思索,思考的時候他又冷靜了一點。

他媽的雷布思在做什麼?他就是在自尋煩惱。他自己討來的麻煩,就像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加爾文教徒要人們鞭笞自己的罪行,往背上狠狠地抽打。雷布思知道所有的宗教。每個宗教都研究過,每個都以特有的方式令他覺得難以接受。對於那些沒有負罪感,不覺得羞恥,不後悔生氣或以牙還牙的人,有沒有呢?或者對於那些想要以一還十的人,有沒有呢?對於那些認為善惡共存一體的人,有沒有?對於信仰上帝但是不信仰上帝的宗教的人,有沒有一種宗教呢?

他媽的計程車都跑哪兒去了?

“管他的。”雷布思看到一個巡邏的警車,走過去敲敲車窗戶,亮出身份證。

“我是雷布思探長。”雷布思說,“可以載我一程去高爾街嗎?”

那幢房子看上去還是那麼破舊,雷布思擔心這種情況下那個女秘書可能提前離開去度週末了。不過到了的時候,她還在那兒,好像這個落滿灰塵的大樓的忠實僕人。雷布思清清嗓子,這個女秘書一直在織毛衣,聽到聲音才抬頭看雷布思。

“嗯?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她看上去已經不記得雷布思了。雷布思把身份證亮出來,拿給她看。

“雷布思探長,”他說,聲音僵硬中透著權威,“我是蘇格蘭警署的,我來問你關於弗雷澤博士的情況。”

眼前的這個女人看上去很驚恐,雷布思擔心自己這招太嚇人了。他試著笑笑,企圖傳遞一個資訊:請不用擔心,我們不是來查你的。他笑得很友好平和,可是這個女人看上去還是一樣的害怕,恐懼讓她有些慌亂。

“噢,天啊,”她說話結巴了,“噢,天啊。”她抬頭看著雷布思,“你說什麼?弗雷澤博士?可是我們系沒有弗雷澤博士這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