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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怨

松村千加穿上結城料的淡紫色和服,繫上巖瀨料的腰帶,又用鏡子照了照自己。

她黢黑的頭髮微微蓬鬆,鴨蛋形的臉面上透出淡淡的粉色,顯得比平時華麗不少。

“可以吧?”

千加衝著鏡子裡的自己問道。

當然沒有人回答她。但是再過一個小時,她就能見到生駒真一郎的面了。

三天之前,生駒向千加預定鋪著榻榻米的和式房間。千加的飯莊只有五個房間,且全部滿員。於是,千加硬是將早已預約的四個客人遷移到收款處,把一個能看到院子的房間給生駒騰出來。

“您再早點兒說,我可以早作調整嘛。”千加在電話上責備道。生駒回答說:“我本想在大阪吃飯,突然就想去京都啦。”千加本想再說點什麼,聽生駒這麼說,心裡感到高興,就不說什麼了。

“我期待著能見到你。”

“我也是。”

千加現在身上繫著的腰帶,是去年二月生駒來京都時給她買的,素雅的底色配上淡淡的櫻花圖案。與這個季節再合拍不過,淡紫色的和服再配上這條腰帶,可謂錦上添花。只可惜這東西平時不能系。起先盼望他四月初來,可是他要三月底提前來,千加顯得有點慌張。

“合身嗎?”

千加仍用鏡子照著櫻花圖案,自問自答,興奮地期待著一小時後的幽會。

千加擁有的高階飯莊“松村”位於東山南禪寺附近,佔地面積二百多坪,不是很大,但周圍綠樹掩映,位置優越。千加的媽媽健在時,作為和式餐飲旅館營業,十二年前媽媽因病去世,遂改成了高階飯莊。

一大早就動用女傭和廚師為很少的房客服務,既麻煩又不划算,何況現在很多客人講究品位,尋找和入住舒適的酒店。千加本想大膽地改擴建,但隨著媽媽的故去,一些老主顧已不再前來。她經營高階飯莊也沒有經驗,不得不為開拓新的客源而操勞。

幸運的是,她天性要強且性格開朗,由此結識了不少回頭客,從關西到東京處處都有,客源的層次也得到了提高,使“松村”在五六年間發展成為京都生意興隆的飯店之一。

然而,生意的興隆並非沒有代價,她和同齡的丈夫因感情不和,於五年前正式離婚。首要原因是丈夫作為入贅的女婿,與家庭成員關係不協調,其次是千加對工作過於專注,忽視了與丈夫的情感交流。

明確地說,千加對前夫並不留戀,但一個人執業非常辛苦,心中也有不安,於是在距飯莊很近的岡崎買下了一所公寓,和女兒美穗一起居住在那裡。

美穗是獨生女,飯莊遲早得由她來繼承,她本人卻好像討厭服務行業,說上完大學就找個工薪族嫁了。她私下可能有這種想法:我可不願意稀裡糊塗地繼承高階飯莊,經受媽媽那樣的辛勞與挫折。

後來,美穗看到千加一個人奔波操勞,漸漸有了繼承家業的想法。她並非積極主動,而是心疼和憐惜媽媽,不得已而為之。

千加也體諒女兒的心情,但在美穗畢業以前,不會讓她去宴會上應酬。身為大學生,不能讓她學喝酒,更不能讓她關注男女之間那些事兒。日後她要接手高階飯莊,該學的經營管理方面的東西多的是。

美穗大學四年級時,千加常讓她來店裡幫忙,主要做燙酒、在門口整理客人脫下的鞋子等事。不用說,美穗穿著西裝站在店門之前,幾乎所有的客人都想不到她是千加的女兒。

美穗去年春天大學畢業後,千加才讓她在店內做傳菜員,把盛滿菜餚的盤子從廚房端到宴席前的餐邊櫃上,沒有讓她和客人碰面。

到了十月份,開始讓美穗到宴席上,做見習服務生。

這種鍛鍊,是為了讓她將來勝任老闆娘的工作。老讓她待在後臺,她會逐漸厭煩的,讓她適應一下宴席的氣氛比較好。

千加把女兒第一次從事的酒席服務安排到生駒的桌席上。

千加有很多熟客,但生駒是最對脾氣的朋友,即使女兒有什麼閃失,也能得到諒解。

千加是出於對生駒的信賴和撒嬌,才會產生這種想法。

距今四年前,生駒第一次來到“松村”。那時候,生駒擔任東京某精密器械公司的專務董事,他是到大阪視察地處郊外的分公司時,順便來到這裡的。

從那以後,他每到關西,就習慣性地來“松村”,其大阪分公司的職員也經常光顧這裡。

生駒是理科出身,平時不愛多說話,讓人誤以為很難接近。其實與之交談起來,他很愛開玩笑,讓人覺得平易近人。部下們說他是下一任總經理候選人,但他始終沒有那種妄自尊大的傲人神態。

千加聽說生駒是理科的高才生,有點崇拜他,陪他喝過好多次酒,兩人漸漸熟悉起來,直至去年春天在京都的旅館裡發生關係。

千加離婚已經四年,飯莊的事業發展順利,也許精神上有些空虛,何況女人闖事業身心疲憊,尋求點性歡樂在所難免。也許她傾慕生駒強有力的本事。

從那以後,店裡的管理和個人的事情,千加經常找生駒商量。

生駒在東京有老婆孩子,千加從沒想過和他結婚或同居。只是一個女人有時感到孤單,有個遇事可商量的人未嘗不可。

為方便散客就餐,在大堂設櫃臺;讓女兒去宴席實習鍛鍊等,都是採納了生駒的意見。

但是,生駒從來不積極暢談自己的想法。只是被千加追問時,才無奈地談一下自己的意見或建議。

可能生駒覺得自己不是飯莊的出資人,不應該介入太多。而對千加來說,她願意聽從生駒的真知灼見。

兩人交往日益增多,周圍的人怎樣看待他們的關係呢?

生駒所在公司的同事們都知道專務董事和老闆娘互相中意,好像還不能認定他們有更深的關係。

千加店裡的工作人員也如此這般。好像只有負責賬款的照代高度懷疑,但抓不到什麼證據。

特別需要提防的是女兒美穗,從年齡上來說,她還是個孩子,但生活在一起,不能疏忽大意。

千加平時處處留神,儘量不讓女兒看出蛛絲馬跡。她和生駒互有好感,女兒似乎有所覺察,遲早也會清楚明白。可無論怎樣,這事兒不該由自己說出來。

“松村”的客源很充足,是企業在這裡接待客人和開碰頭會的理想之地。晚宴居多,一般是六點或六點半開始,十點左右結束。

雖然是三月末的結算期,但今晚一樓的兩個房間和二樓的三個房間,加上櫃臺都已經客滿了。

千加五點鐘趕到飯莊,先在賬房裡簡單安排一下事務,落實各房間的掛軸和鮮花,又到廚房露面。

千加儘量為客人供應原汁原味的新鮮菜餚,力圖勝過所謂的京都菜餚。側重點在味道,如果只是精心加工而搭配得漂亮,其他的高階飯莊也在做,就沒有個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