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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見。”當舞蛇爬上了那匹母馬,葛蘭輕聲地說。“再見!”她大聲叫喊。

“再見!”舞蛇漸行漸遠,她在馬鞍上轉身揮手。

“風暴來襲的時候,”葛蘭大喊,“躲到洞穴裡。不要忘記明顯的地標,你會更快到達山腰地區。”

舞蛇泛著笑意,騎著馬穿過綠洲樹林,她仍能聽到葛蘭還在不斷諄諄叮嚀:綠洲、水源、沙丘的位置,風向,商隊在沙漠中保持方位的方法,還有分隔東西沙漠的中央山脈山區裡的路線及旅店。松鼠飛奔在舞蛇的身旁,沒有裝蹄鐵的前腳健壯有力。

經過休息調養,這匹母馬已經可以快步疾奔,但舞蛇讓它慢步前進。他們還有一大段路程要走。

旋風噴著鼻息,舞蛇猝然驚醒,她的頭差一點碰到突出的巖塊。此刻正是寂寥蕭條的正午時分,她在睡夢中不斷往唯一剩餘的陰影裡蜷縮。

“是誰?”

沒有人回答。不可能有人在附近。從葛蘭的綠洲到下一個位於山區前的綠洲,距離有兩個晚上的路程。舞蛇當天在岩石矗立的荒郊野地上紮營,這裡沒有任何植物、糧食或水源。

“我是個醫生。”她大喊,覺得愚蠢至極,“你小心點,我把毒蛇都放出來囉。說話,或是打個訊號,讓我看到你,我就會把它們移開。”

還是沒有人回答。

那是因為沒有人在附近,舞蛇這麼想。看在老天的分上,沒有人在跟蹤你。瘋子不會跟蹤別人,他們只是……瘋了。

她再次躺下,試圖入睡,但只要一有風吹草動,都會讓她驚醒。一直到薄暮降臨,她才覺得舒坦。她整裝拔營,然後朝著東方前進。

攀登山區崎嶇顛簸的石子路使得馬匹行進的速度變慢,松鼠的前腳又有些虛弱無力。她也一跛一跛地走著,因為高度與溫度的變化,舞蛇右膝蓋上的老毛病又犯了。屏障著山腰鎮的山谷就在眼前,只需再走一小時的路程。剛進入山區時的山路陡峭險峻,但他們現在已登上隘口,很快他們就會越過中央山脈東面的山脊。為了讓旋風喘息,舞蛇下馬徒步行進。

松鼠輕輕咬著舞蛇的口袋,她撓撓它的額頭,並回頭俯瞰沙漠。一層薄薄的塵霧漂浮在天際線上,橫躺在近處的黑色沙丘反射著火紅的太陽光線,白花花的光芒閃爍不定。熱氣騰騰上升,形成沙丘在移動的幻覺。有一回舞蛇的老師向她描述海洋的模樣,這就是舞蛇想象中的大海。

她很高興終於離開了沙漠。空氣變得涼爽,草原和灌木叢林牢牢攀附在富含火山灰成分的山壁裂縫裡。從山腰兩側灌入的強風颳走了低處所有的沙土塵埃。在這種高度,生命力強韌的植物在隱庇處生長,但卻沒有豐沛的水源滋養它們。

舞蛇轉身,不再看著沙漠。她領著那匹母馬與虎紋小馬繼續往山巔攀登,走在因強風颳蝕而變得光禿的岩石上,她的靴子抓地著實困難。在山區裡穿著沙漠長袍會妨礙行動,所以她脫下袍子,將它綁在馬鞍後面。她穿在袍下的寬鬆長褲和短袖上衣隨風起舞,拍打著她的雙腿和身體。舞蛇越靠近山脊,風勢就越強勁,山岩切割成一個狹窄的甬道,任何微弱的風一經過都會瞬間增強。再過幾個小時,溫度就會變得寒冷。寒冷她幾乎沒想到還有這項款待。

舞蛇抵達了山頂,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她眺望這片翠綠的山谷,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遠離沙漠裡的所有不幸。松鼠與旋風都抬起頭,大口喘氣,噴著鼻息,嗅著鮮嫩草原、流水和其他動物的氣味。

城鎮沿著主要道路向兩側擴充套件,一棟棟石砌的房屋嵌在山壁上,形成一片灰沉沉的階梯層層堆疊的景觀。一條耀眼的河流將山谷地表沖刷成沖積平原,金黃和翠綠相間的農田遍佈其上。遠方的山谷為一片山野森林,地勢比舞蛇現在所在的位置更為陡峭,那片森林正好就在西側山脈岩石裸露的頂峰之下。

舞蛇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然後開始向下走。

山腰鎮容貌俊美的居民從前就看過醫生了。他們臉上顯露出敬重與謹慎的神情,而非舞蛇在沙漠另一端所看見的恐懼。舞蛇對他們謹慎小心的態度已經很習以為常了;這很容易理解,因為除了對她以外,白霧與狂沙可能會對其他人造成危險。當舞蛇領著她的馬穿過圓石子街道時,她微笑接受這些人尊敬的迎接。

商家已經打烊了,酒館仍在營業。明天人群就會開始湧向舞蛇,尋求醫治,但她希望今晚他們能讓她在旅店舒適的客房裡稍事安歇,享用一頓豐盛的晚餐和美酒。沙漠之旅讓她全身筋骨痠痛不已。若有人在這麼晚的時刻打擾,一定是因為出現了嚴重的疾病。舞蛇祈禱今晚山腰鎮裡沒有垂死的病患。

她將馬匹停在一間仍未打烊的商家外頭,進去買了一些新的長褲與襯衫。她大略比比身子,聽從老闆的建議,就選好了合適的衣服,因為她實在沒力氣試穿了。

“沒關係,”老闆說,“晚一點你可以拿來換。不喜歡的話,也可以退貨。我會讓醫生換衣服。”

“這些衣服就很好了。”舞蛇說,“謝謝你。”她付了錢,離開商店。轉角處有一間藥鋪,老闆正好要關上門。

“對不起。”舞蛇說。

這名藥劑師轉身,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在她審視過舞蛇和她的用具後,她瞥見了毒蛇袋。微笑瞬間化成驚喜。

“醫生!”她驚呼,“快進來。你需要什麼嗎?”

“阿司匹林,”舞蛇說。她只剩下幾顆了,為了她自己,她不願用光,“還有碘酒,如果你這裡有的話。”

“當然有了。我的阿司匹林是自制的,我買回來的碘酒,我還會再精煉一次。我賣的貨物絕對沒有不良品。”她將舞蛇的藥瓶裝滿。“離上次山腰鎮有醫生來,已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每個人都知道你們的族人健康又美麗。”舞蛇說,這並不是假惺惺的恭維話。她環視店鋪,“而且你的貨色齊全。我想你幾乎一手包辦了所有的事情。”在某區的架子上藥劑師擺放著鎮痛劑,這種藥的藥性很強,不會增加病人的抵抗力,反而會使人身體虛弱。舞蛇不願意買這種藥,因為她不想這麼快就承認她已失去青草。她將眼神避開。但如果山腰鎮上有人生了重病,那她就必須要使用它。

“喔,因為我們和睦相處。”這名藥師說,“你會待在哪裡?我可以叫其他人去找你嗎?”

“當然可以。”舞蛇說出那間葛蘭推薦的旅店的名字,付了藥品的錢,然後離開那家藥鋪,藥店老闆正往相反的方向轉身。舞蛇獨自一人步上街道。

一個穿著長袍的身影閃過舞蛇的視線。她迅速轉身,蹲踞下來擺出防衛的姿勢。旋風噴著鼻息,向側邊跨了一步。那個罩著長袍的身影躊躇著。

舞蛇尷尬地起身,那個正朝她走來的人根本沒穿沙漠長袍,而是披著一件連著帽子的斗篷。她看不見斗篷陰影下的那張臉,但他絕不會是個瘋子。

“醫生,我能跟你說一下話嗎?”他遲疑地說。

“當然好啊。”如果他沒有注意到她反常的舉動,她也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

“我叫蓋伯爾。我的父親是這裡的鎮長。我是來邀請你到我們府上做客。”

“你們真是太好了。但我已經計劃要到旅館”

“那是一家很棒的旅館,”蓋伯爾說,“有你住在那裡,老闆一定會感到無上光榮。但若是我和我父親不能讓你在山腰鎮上獲得最好的招待,我們會讓這個鎮蒙羞。”

“謝謝你。”舞蛇說。雖然不見得很自在,但她開始覺得,至少要對這些人對待醫生的慷慨與殷勤深表感激。“我接受你的邀請。不過,我得送個口信到那家旅館去。那個藥師說她會叫病人來找我。”

蓋伯爾朝她看。她看不見帽子下的陰影,但她覺得他在微笑。

“醫生,午夜以前,山谷裡所有的人就都會知道你確切的住所了。”

蓋伯爾帶著她在沿著山勢蜿蜒的街道與方形黑石築成的幢幢房子之間不停穿梭。馬匹、舞蛇及蓋伯爾的腳步踏在圓石子路上,迴響著清亮的足音。建築物都消失了,街道變得寬闊,一條鋪設好的路出現在眼前,路旁僅用一面厚實高聳的圍牆隔開陡直垂下山底的峭壁。

“在一般的情況下,我父親會親自來迎接你。”蓋伯爾說。他的口氣裡不只有道歉意味,還帶有一絲的不確定,好像他有事想告訴她,卻又不知如何表達。

“我不習慣有高官顯要迎接我。”舞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