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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④

林喜柔沉吟:“那個老錢說你撞車昏迷,還有什麼針筒,又是怎麼回事?”

炎拓輕描淡寫,刻意模糊時間先後:“那是出事之前了,我連著幾天很累,疲勞駕駛,撞到路基下頭去了,索性就在那睡了一覺,估計睡得太死,那人當我是昏迷了。針筒是我拿來對付孫周的,就是跟你提過的、狗牙抓傷的那個人——你不是說,狗牙只要傷人,哪怕只是抓破了一道口子,都得一併帶回來嗎。”

是囑咐過,她的原話是,這種傷,外頭的醫生處理不了,帶回來,我們自己有辦法。

“板牙那幾個人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襲擊你,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自己都沒察覺?”

炎拓搖頭:“不是,他們刑訊我的時候,我隱約聽他們提過,好像是說我車上……有騷味。”

說話時,他著意觀察林喜柔的面色,果然,聽到最後,她表情不大對勁。

炎拓說:“林姨,你知道的,我車上一向很乾淨,怎麼會有騷味呢?反正,我自己是什麼都沒聞到。”

林喜柔面上依然帶笑,蜻蜓點水一句話帶過:“聽他們胡說,那是他們嘴不乾淨。”

炎拓想了想:“倒也不是,聽他們話裡那意思,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聞到,只有那個叫大頭的鼻子靈。”

林喜柔垂在身側的手驀地一攥:“鼻子靈?”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了,立馬把話岔開:“他們有多少人,你見過的,都還記得長相嗎?”

“我只見到了襲擊我的那幾個,因為打過照面,他們見我的時候不做遮掩,分別是大頭、山強、華嫂子、一個瘸腿的老頭,另外還有個叫雀茶的女人,但應該不是真名。其它的人都包得嚴實,只看得出高矮胖瘦。”

“至於長相……林姨,我語文和美術都一般,描述做不到貼切,畫也畫不出來,只能說點‘眼睛大、人矮’這類大概的,估計對你幫助不大。”

林喜柔眼眸中掠過顯而易見的失望,頓了頓才說:“沒事,晚點你把這幾個人的體型、容貌還有特徵都說給熊黑聽,有多少說多少,有總比沒有好,剩下的,讓他想辦法去跟。”

炎拓點了點頭:“林姨,有什麼問題嗎?我怎麼覺得,你對這件事特別關注的樣子?”

林喜柔一怔,旋即又笑:“廢話,你們不明不白傷成這樣,我能不在意嗎?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小拓,你先休息吧,你養好身體比什麼都重要。如果再想起什麼,記得跟我講。”

她說著便站起身。

林喜柔都放話要他“先休息”了,其它人自然也不便再留,林伶再度起身,熊黑伸手開門。

炎拓心內長舒了口氣,這才發覺這一番對答,自己的掌心已經汗溼了。

希望狗牙能晚點醒過來,越晚越好。

林喜柔都快走到門口了,忽地又想到了什麼,轉身笑著看他:“對了,你跟我說遇到個老朋友、要聚一聚,那個朋友,就是那個聶小姐吧?”

炎拓心頭一凜,臉上卻半分都不露,還窘迫地笑了笑:“是,其實她不是什麼老朋友,也就是路上遇到的,有點感覺,林姨你懂的。”

林喜柔笑得愈發溫柔:“我猜也是,你們年輕人會玩。你早就長大了,那個聶小姐還那麼漂亮。”

邊上的林伶飛快地瞥了炎拓一眼,又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

“只是,你怎麼會把人家扔在山路上呢?”

炎拓冷笑:“有些人,看起來不錯,相處起來,完全不是那回事,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都是抬舉她了,忍多一會都受不了,扔山路上,已經對她很客氣了,林姨,不提她,掃興。”

林喜柔的印象中,還從沒聽過炎拓這麼貶損人,愣了幾秒之後,忍不住輕笑出聲:“那位聶小姐,是得多糟糕啊。”

***

和蔣百川透過電話之後,聶九羅著實緊張警惕了幾天,但轉眼半個多月過去了,桂樹從掛花到落花、盧姐的桂花醬都熬好裝瓶放進冰箱了,仍是太平無事。

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炎拓那頭要是過個一年半載才來報復,這一年半載她就不過了?

想清楚了這一節,聶九羅也就把心放下了,只是從工作室的一尊泥塑之上取下了一把匕首,白天放在手邊,晚上塞在枕下。

泥塑和匕首,都值得一說。

泥塑塑的是反彈琵琶的飛天,姿態嫋娜,衣袂飄飄,不過並不等身、一米來高,匕首就是藏在飛天反彈著的那把琵琶裡的——外觀上絕對看不出來,應用了古代的銷器機關技藝,依特殊次序撥動音箱上的幾根絃線,裡頭藏物的細長匣子就會自動啟出。

匕首不大,乍看很普通,長不到二十厘米,寬不足一寸,厚度適中,方便貼身存放,這是把“劍中劍”,裡頭還套了把更小的——通體沒有任何花紋雕飾,只握柄上有篆體的小字,外頭的是個“生”字,裡頭的是“死”字。

……

這一天秋高氣爽,是個黃道吉日,宜開工動土,聶九羅的魔女圖幾經修改,接近完稿,也是時候開始了。

早飯過後,焚香拜過泥塑的祖師女媧,她就開始揮錘動釘,給新作品起龍骨胎架。

一般人對泥塑都有誤解,總以為是抓把泥、摻點水,揉揉捏捏就完事了,其實不然,泥的黏性不足以支撐自重,哪怕是迷你如“泥人張”,還得反覆砸揉且加以棉絮,把膠泥給揉成“熟泥”,大型的泥塑就更復雜了,先得用鐵絲鐵釘木條做出個形狀骨架,叫“立龍骨”,然後綁稻草、糊糠殼,上了粗泥之後,還得上細泥,那之後罩膠裱紙、紋飾瀝粉,一層一層,程式繁瑣,才能出個人形。

不過仔細一想,一個人,卸去彩妝扒了衣飾,褪皮剔肉,剩了個伶仃的骨架子,在某種意義上,跟泥塑是一樣一樣的。

難怪這一行的祖師爺是女媧。

聶九羅告誡自己,塑像要和造人一樣虔誠,一肢一骨,都不能馬虎。

所以單這“龍骨”一節,她起了拆,拆了起,叮叮噹噹沒個消停。

中午,盧姐把飯送上來,看到聶九羅高坐工作臺,左手握錘右手拈釘的,忍不住嘆氣說,這要不講,過路的還以為屋裡住了個木匠呢。

某種程度上,盧姐真相了:做美術這行的,大多自帶仙氣範,唯有雕塑流的,大敲大打,揮錘動斧,被人戲稱為藝術行當裡“搞土木工程”的,所以,別看聶九羅體纖人瘦,手臂和手上的勁力遠超一般同性,有幾次,盧姐都撬不開的罐頭蓋子,都是她給搞的。

總之是當木匠當了一天,拆拆立立,一直到晚上才出了個滿意的胎架。當然,在盧姐眼裡,骨架子是沒有美的資格的,依然三個字,醜絕了。

這一日體力勞動過量,聶九羅不到十一點就熄燈就寢了——換了是從前,身體疲累,那是一會一夜黑甜到天亮的,但今天,說不清什麼原因,半夜兩點多的時候,她忽然醒了。

屋裡黑漆漆的,但並非伸手不見五指,聶九羅的床上裝了帳幔,半透紗的那種,把夜色又濾厚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