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想一下, 一個尚未侍過寢的小小貴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寶物?
且還並非御賜。
而那泉州城的李家,也不過是個六品官家, 絕不可能陪送這麼多的奢侈之物來京, 所以, 這的確很是蹊蹺。
目光掃過這一樣樣價值連城的寶物,宣和帝面色極為陰沉, 頷道,“說的不錯,的確要去查一查。”
——別看眼下沐華殿內人去樓空,若真想查, 還是比較容易的。
只因這些物件的材質都是極為稀罕之物,就比如這硨磲,因生於深海,南海漁民們每年能獲取的,總共也就那麼幾件,且還幾乎全都貢給了皇室,平時都存在宮中珍品庫裡, 隨著皇帝賞賜才能外流,至於去向,都一筆一筆的記了檔, 因此若想查這串佛珠的源頭,其實一點都不難。
想來,一個宮中內廷監就足可以辦到了。
不過因著此事牽扯到奸細, 宣和帝並不敢掉以輕心,當即又叫了大理寺卿來,吩咐其與內廷監一起接手,並再三強調,三日之內,便要出結果。
大理寺卿趕忙應下,出了殿門立刻就去辦事了。
而蕭鈞知道,今日只能點到為止,具體真相,還得父皇自己去查出來才好,若由他今日檢舉蕭瑀,多疑的父皇指不定又要怎麼想。
左右所有的證據,都已經等在了那裡,根本沒有什麼意外的可能。
所以,他眼下只需等幾日便好。
沒關係,他今次有足夠的耐心。
此時眼見要事已經交代完畢,他便也要離開了,同父皇道,“府醫囑咐兒臣,現在眼睛還不能多見強光,所以兒臣先行告退。”
宣和帝聞言,只得道了聲好,不忘叮囑他,“那就聽府醫的,多休息為好,快回去吧。”
蕭鈞又道了聲謝 ,還不忘再咳嗽幾聲,便緩步退出了殿外。
望著他背影,宣和帝直覺心頭緊。
先是長子中毒,現在又出了奸細一事,且還混進了宮中,宣和帝直覺一陣頭疼,對著滿桌子的御膳也沒了半點胃口。
高賀只好在旁耐心哄勸,費了半天唇舌,君王不過只吃了半碗清粥而已,隨後便揚了揚手叫撤走。
高賀無奈,只得應是,又陪著批了半天摺子,才終於看著他上了龍床,心間好歹總了口氣。
不知為什麼,高賀總覺得,自打去年寧王被貶出京,這一年裡,宣和帝彷彿老的格外快,連鬢角的白,都比從前多了好些。
而宣和帝自己大約也知道吧,每每看著鏡中的自己,都免不了輕嘆幾句,歲月不饒人。
……
夜色漸深,君王在心事間好一番掙扎,終於闔上了眼。
然而好不容易睡著,朦朧之間,卻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耳邊彷彿有腳步聲臨近,似乎有人入到了寢殿中,正立在龍床邊上,垂眼看著他。
他一驚,趕忙睜了眼,卻見面前出現的,竟是他這些年來一直在心間牽念的容顏。
他怔住,慢慢坐了起來,竟捨不得眨一下眼。
半晌,方敢開口,小心翼翼的試著道,“瓊兒,真的是你來了嗎?”
可她只是看著自己,面上無悲無喜,也不肯與他說話。
已是十餘年不見,可她似乎一點都沒老,而思及已是兩鬢斑白的自己,宣和帝直覺一陣心酸。
他甚至已經有些微微顫抖,嘆道,“這麼多年了,你終於捨得來看我了。”
面前的人兒卻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也終於開口道,“這麼多年,你不是依然過得很好嗎?妻妾成群,子嗣隆盛,為何又要做這幅樣子?”
他卻搖頭,再度嘆道,“失去了你,我怎麼能好?那些,那些不過是我的職責,我身為皇帝,必須要留下子嗣……可,可瓊兒你可知道,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一日忘記過你……”
心間又是酸澀又是欣喜,他說著,便迫不及待的伸手,想如從前一樣,將她拉進懷中。
誰料她卻忽然後退,竟不叫他觸控。
他收回落了空的手,心間再度泛起沉痛,搖頭嘆道,“你還是不肯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