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之见那许米被带入,初时并未立刻想起此人。
待其走近,细观其面容身形,方才于记忆中搜寻出几分模糊印象——似是前段时日,曾见过此人与小莲同行数次。
陆婉婉素来宽厚待下,从不苛责。
虽为贴身丫鬟,本当寸步不离主母,然婉姨娘宅心仁厚,体恤小莲、小玉亦需休憩,特允她们每月可得两日自由外出之期。
具体时日,由二人自行商议错开,唯有一条铁律——绝不可同时离去,需留一人随身侍奉。
陆婉婉乃李牧之心头至宝,除却必要公务缠身,但凡得闲,他几乎时刻相伴其左右。
故而前些日子,他陪同婉婉外出时,确曾三次撞见小莲与此男子(许米)同行:
一回,正值小莲休沐之日;
一回,是小莲奉婉婉之命外出采买糕点;
另一回,则是小莲陪伴毓哥儿购置笔墨之时。
彼时,李牧之曾留意到婉婉神色间似有不豫,当即吩咐程忠暗查了许米底细。
得知此子乃是个浪荡成性、专骗女儿家钱财的劣徒后,他亦曾将实情告知婉婉,提醒她约束丫鬟,勿近小人。
此后,他便未再多加干涉。
究其根本,他当日调查,并非在意小莲终身,全然是因见婉婉蹙眉,心有不悦。
凡涉及婉婉之事,无论巨细,皆是他心头大事,必悉心处置。
若非婉婉出身所限,加之其性喜宁静,不慕虚名,厌弃后宅纷争……李牧之早已将她扶为侧室。
只待他日承袭侯爵,这府内中馈诸事,定当全权交予婉婉执掌,方不负她蕙质兰心。
至于柳清雅,念在旧日情分与家族颜面,他虽不会休弃,亦不会苛刻相待,必会择一处最轩敞舒适的院落将其好生安置,一应用度供给无缺,任其自在度日。
届时,侯府对内,由婉婉主持;对外,仍由柳清雅以主母身份应酬。
如此,既全了柳清雅的体面,婉婉亦可安居府中,免受倾轧之苦。
然,造化弄人!
他于心中将未来种种筹划得何等周全缜密,却怎料……一朝变故,竟与婉婉天人永隔,再见无期!
所有设想,皆成泡影!这锥心之痛,何其残酷!
许米方才被那二百两银子的重利冲昏了头脑,一口应承之时,并未深思其中险恶,反倒暗盼着对方最好对自己动用大刑,如此便可再得五百两“汤药费”!
二百加五百,足足七百两雪花银!想到下半生便可倚此逍遥,吃喝不愁,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然,此刻双膝跪于这弥漫着血腥与威压的内室,直面李牧之那阴沉如水、锐利如刀的目光,许米心头那点贪念炽火,如同被冰水泼溅,骤然熄灭,唯余阵阵寒意窜起!
这……这情形似乎不对!
那牵线之人只说让他来攀咬小莲,坐实奸情即可。
可眼下这县尊老爷面色为何如此骇人?
那婉姨娘怎就香消玉殒了?
难不成……竟是小莲害死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