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還是個小女孩嘛。
這完全出乎醫生的意料,他以為季成陽的女友肯定也是和他惺惺相惜,比肩而立的女性。“抱歉,打擾,”醫生遇露齒笑,低聲說,“hi,小美女,我是Yang的朋友,也是他的醫生,他的肝就是我切的。”
“你好,”她輕聲說,“謝謝你。”
哭得太久,嗓子有些發不出聲音。
“謝我什麼?謝我切掉他的肝臟嗎?”
紀憶心裡沉甸甸的,沒回應這個玩笑:“你們有事情要談嗎?”她輕聲問季成陽。
“現在是休息時間,不需要談什麼事情,”季成陽如此告訴他,看了醫生一眼。
後者識相地嘻哈著:“沒事,沒什麼事,我就是想找他聊聊,你們繼續、繼續。”
這醫生本就是為了季成陽回國,短期住在北京,順便做做學術交流。今晚拿到所有的報告,想和季成陽吃個飯,順便聊聊病情,沒想到看到了傳說中的季成陽的昔日戀人。
想來,女孩子這麼小的年紀,能和季成陽一起那麼多年,應該有不少故事。
醫生在腦子裡設想了一個畫面,按照他對自己這位好友兼患者的瞭解,這個故事應該發生在至少六七年前,伊拉克戰爭開始之前……他腦子裡繼續勾勒這個美妙的愛情故事,嘻哈了兩句,告辭離去。
被外人這麼一打擾,倒是有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紀憶眼淚都被壓了回去。
“我和家裡人說,我回國前已經辦了離婚,他們還不能接受這件事,”季成陽告訴她, “再給我些時間,問題都會解決。”
她點點頭:“我知道。”
剛才暖暖的父親說的話,她聽得很清楚。
紀憶離開後,季成陽和醫生打了個長時間的電話,睡得很晚。
凌晨三點十四分,他醒過來,忽然有種非常強烈的慾望,他很想要抽菸,用另外的一種方式去打散腦海裡那些灰白電影般的記憶回放。
那天在紀憶家裡睡著的那個夜晚也是如此,睡不著了,不敢驚醒她,就躺著去看她,安靜地看了整個晚上,直到天開始有亮起來徵兆,才閉上了眼睛。
嚴重的時候,藥物助眠也很難。
現在好了很多,可為什麼今晚會這麼嚴重?
季成陽離開房間,經過值班的護士臺。
那裡有個小護士正在強打著精神,敲打鍵盤聊天,看到他走過去,忙站起身喊住他:“季先生,您怎麼出來了?”這位是VIP中的VIP,醫院從上到下都打過招呼,可不能疏忽。季成陽告訴她,自己想出去抽菸。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什麼額外的表情,讓人感覺距離很遙遠。
護士也因此沒敢太攔著他,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要離醫院太遠,最好保持在五百米之內,這樣要出了什麼事情,也方便被人緊急送回來。季成陽也沒有慾望走遠,答應下來。
他離開住院大樓,隨便在醫院門口的便利店買了一包,站在老舊垃圾桶前,撕開塑膠薄膜和封口,扔進垃圾箱,然後就這麼敲了敲煙盒的尾端,拿出根白色的香菸。
面前是燈火通明的急診大樓,有進進出出的陌生病人。
不停有車停下,也不停有車離開。
他站在夜幕裡,看著這些車和人,努力去想很多事,和她有關的事。
他想起自己曾在香港的某個酒店裡,在還沒和她真正開始時,想過要顧慮她的健康和感受,放棄多年養成的抽菸習慣……這麼想著,煙就被慢慢放了回了盒子裡。
那些與生命共存的灰色記憶無法忘記。
但他必須強行將深陷在無望情緒裡的自己拉出來,與黑暗剝離。
他想要,再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