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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波洛坐在他的那張方形扶手椅上。他的手搭在扶手上,眼神落在面前的壁爐架上,卻沒有看它一眼。他旁邊是一張小桌子,上面整齊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檔案。來自戈比先生的報告,波洛的朋友尼爾檢察官提供的訊息,還有一堆散頁,上面標有“傳聞,流言,謠言”,還寫明瞭訊息的來源。

此時此刻,他並不用看這些檔案。事實上,他都仔細地看過了,他把它們放在這裡,是為了在遇到任何特殊的情況時,再去看一下。他現在把他所知道和了解的情況聚集在一起,因為他堅信這些東西一定能形成某種模式。這裡面一定有某種模式。他現在思索著,應該從哪個角度來找到這個模式。他不是那種對直覺深信不疑的人,他不是那種直覺能力超群的人——但是他有著自己的直覺。重要的事情不是直覺本身,而是那種可能會引發它的原因。那種引發它的原因才是有趣之處,這種起因通常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需要依靠邏輯、感覺、直覺才能將它發掘出來。

對於這個案件,他的直覺又是什麼?這到底是個什麼型別的案件?他要從最普通的事實入手,接著去探尋那些特殊之處。這個案件有什麼突出之處呢?

他認為金錢是其中之一,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但是莫名其妙地就是這樣,金錢……他也這麼想,這種想法愈發強烈,這裡面隱含著罪惡。他了解罪惡。他之前遇到過。他知道罪惡的氣息、味道和它顯露的方式。麻煩之處在於他不知道這罪惡究竟藏在哪裡。他已經採取了某些措施去和罪惡搏鬥。他希望這些措施能夠起作用。有些事情已經在悄然發生了,有些事情還在推進中,還沒有完成。處在某地的某個人正在面臨著危險的境遇。

問題在於,事實指向兩個方向。如果他認為那個身處危險中的人確實面臨危險的話,但是至今為止,他卻找不到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為什麼這個特定的人會身處危險中呢?這裡面沒有動機。如果他認為的那個身處危險中的人不是真的面臨危險的話,那麼整個辦案的思路就要做個徹底的調整了……他必須要掉轉過來,從完全相反的角度來看這整件事的指向。

此刻他將這個問題放到一邊,將重點轉移至對於個性的探討上來,也就是那些人的個性。他們塑造了什麼樣的模式?他們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先說安德魯·雷斯塔裡克。迄今為止,他已經蒐集了不少關於安德魯·雷斯塔裡克的資訊。對他出國前後的生活有了大體的瞭解。他是一個不安穩的人,從不在一個地方久留,也從不長久堅守一個目標,但是總體來說,口碑不錯。不是什麼敗家子,也不是什麼卑劣、狡猾之人。或許,不是一個個性極強的人,在很多方面都表現得很軟弱?

波洛不滿意地皺著眉。這種形象跟他自己所見到的安德魯·雷斯塔裡克不相符。他那突出的下,堅毅的眼神,還有果決的氣質都很明顯地顯示出他不是那種軟弱之人。很明顯,他也是位成功的商人。早些年,他做得相當不錯,在南非和南美都做過幾筆不錯的生意。他持有的資產也在不斷增長。他帶回英國的是一段成功的經歷而不是失敗的傷痛。這麼說,他的個性又怎能是軟弱不堪的呢?可能,在女人方面,他是軟弱的。他有著一段錯誤的婚姻,跟一位錯誤女人結了婚……是被他的家庭逼婚的嗎?接著他遇到了另外一個女人。只有那個女人,或者另外還有幾個女人?想要調查關於這方面的多年前的記錄簡直太難了。不管怎麼說,眾所周知,他的確是個不忠的丈夫。他曾有個正常的家庭,從各個方面來說,他還是很愛自己的小女兒的。但是他遇到了另外一個女人,他愛上了她,為她拋妻棄子,背井離鄉。這是一段真實存在的戀情。

但是這可能與任何其他的動機相匹配嗎?厭惡辦公事務,厭惡城市,厭惡每日在倫敦的日常生活?他想這有可能。這跟這個模式相匹配。他似乎也是那種孤獨的型別。國內和國外遇到他的人都喜歡與他打交道,但是他卻似乎沒有親密的朋友。確實,因為他從來不在一個地方久留,所以在國外就更難交到知心的朋友。他曾經一度沉迷於賭博,出了一手妙招,賺了一筆,接著就對此厭倦了,之後又去其他地方遊歷。遊牧者!一位漫遊者!

但是這仍然跟他對於這個男人的形象不甚相符……一個形象?這個詞彙喚起了他對於懸掛在他辦公桌後面牆壁上的肖像畫的印象。那是同一個男人十五年前的畫像。十五年的時間使得這個坐在辦公室的男人有多少改變呢?總的看來,竟然只有令人驚訝的微小之處!頭髮中夾雜了幾縷灰髮,肩膀變得更寬了一些,但是臉上的富有個人特徵的線條依然未變。一張果決的臉。一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男人,也會為了目標而持續追逐。一位敢於冒險的男人。一個帶著些許無情和冷酷之感的男人。

他在想,為什麼雷斯塔裡克會把這幅畫帶到倫敦?這是一對夫妻的肖像畫。但從藝術的角度來說,它們應當被掛在一起的。心理學家是否會說這是雷斯塔裡克在潛意識裡想要再次和他的前妻斷絕關係,與她分離?雖然她已故去,但是他在心理上仍然試圖避開她的個性特徵?真是頗有意味的觀點……

這幅肖像畫想必是和那些家庭裝飾品一起從儲藏室裡拿出來的。瑪麗·雷斯塔裡克無疑是為了在克勞斯海吉斯這所宅子里布置一些自己所選擇的傢俱而請羅德里克爵士騰出一些地方來的。他想是否是瑪麗·雷斯塔裡克,這位新的夫人,要把這一對肖像畫懸掛起來。她把前任夫人的肖像畫扔在閣樓裡反倒更自然。但是接著他又想,可能克勞斯海吉斯這個地方並沒有什麼可以放置雜物的閣樓。推測起來,可能是這對夫婦從國外回來在倫敦尋覓新的住處的時候,羅德里克爵士暫借一些地方給他們放置東西。那這些東西也就沒那麼礙事了,把這兩幅肖像畫掛在一起也更加方便。除此之外,瑪麗·雷斯塔裡克也是個明事理的女人而不是那種愛嫉妒、情緒化的女人。

“罷了[1]。”赫爾克里·波洛私下裡想著,“女人,都是愛嫉妒的,特別是那種你覺得最不會嫉妒別人的女人!”

他又轉向了瑪麗·雷斯塔裡克,他開始思量起這個女人。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對她沒有什麼想法!他只見過她一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印象。他想到的就是她的幹練,也還有一種,他該怎麼說呢,有些造作?(“但是,夥計,”赫爾克里·波洛又插進來一句話,“您又想到了她那頂假髮!”)

真是荒謬,一個人竟然對一位女士知之甚少。一位幹練的女人,一位戴著一頂假髮的女人,很是貌美,還十分明智,並且容易感到憤怒。是的,當她看到那個如孔雀般浮誇的青年在家裡遊蕩的時候,她感到十分憤怒了。她展露出一種尖銳的、不容置疑的態度。而那個青年,他又怎樣了?不再受歡迎。但是她表現得很憤怒,當她發現他在那裡的時候滿是憤怒。嗯,這再自然不過了。他不是那種身為母親會為自己女兒選擇的青年——

波洛的思路又碰壁了,他生氣地搖著頭。瑪麗·雷斯塔裡克不是諾瑪的母親,她不至於為了女兒不適宜、不愉快的婚姻或是跟一位不得體的青年私下裡生了個孩子而痛苦氣惱!瑪麗對諾瑪的感覺是怎樣的?推測一下,她原本就是一個讓人感覺煩透了的女孩,她挑選了一個讓安德魯·雷斯塔裡克擔憂和煩惱的男朋友。但是除此之外呢?對於一個明顯有意要毒殺她的繼女,她是怎麼想的,自身的感受又如何?

她的態度看起來似乎是很明事理的。她想要把諾瑪趕出家門,讓自己遠離危險;她也曾和她的丈夫一道試圖掩蓋家中發生的醜聞。諾瑪每個週末都回家,在家裡露個臉,但是她的生活重心將轉向倫敦。甚至當雷斯塔裡剋夫婦在倫敦找到了新住處之後,他們也不會提議諾瑪搬過來一同居住。現今的大多數姑娘都住在遠離家庭的地方。那麼這個問題早就已經被解決了。

除此之外,對於波洛來說,誰給瑪麗·雷斯塔裡克下的毒這個問題還遠沒有答案。雷斯塔裡克也相信是他的女兒做的——

但是波洛還是在猜測著……

他在腦海中思考著那個名叫索尼婭的姑娘的可能性。她在這所房子裡要做些什麼?為什麼她要來這裡?她讓羅德里克爵士時時刻刻都處在她的掌控之中,可能她並沒有想返回自己國家的想法,或許她只是想要盤算著跟他結婚,一個像羅德里克爵士那樣年紀的老人跟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成婚這樣的事每天都在上演。從世俗的眼光來看,索尼婭這麼做對自己大有裨益。一個更加穩固的社會地位,守寡之後還能得到一大筆豐厚的收入,或者她還有完全不同的目的?她去英國皇家植物園是將羅德里克爵士丟失的資料夾在那本書裡嗎?

瑪麗·雷斯塔裡克曾對她起過疑心嗎?對於她的行為還有她的忠誠度,以及在她休息的日子裡都去了哪兒,去見了誰?那麼是不是索尼婭下了那種劑量很少、不會引起任何懷疑,但是累積起來會引起腸胃疾病的藥物呢?

他決定先把克勞斯海吉斯這所房子裡所發生的事情放在一邊。

他就像諾瑪一樣,把思路拉到了倫敦。他開始思量起那三位在倫敦合租的姑娘。

克勞迪亞·瑞希-何蘭,弗朗西絲·凱莉,諾瑪·雷斯塔裡克。克勞迪亞·瑞希-何蘭是一位知名的國會議員的女兒,富有、幹練、訓練有素、樣貌美麗,是一位一流的秘書。弗朗西絲·凱莉是一位鄉下律師的女兒,頗有藝術氣質,在戲劇學校短期培訓過,接著去了史萊德學校,在那裡中途退學,偶爾為藝術委員會工作,現在在一家藝術畫廊工作,收入豐厚,還有許多放蕩不羈的朋友。她認得那個年輕人,大衛·貝克,雖然表面上看兩人不是那麼親密。可能她會愛上他?波洛覺得他是那種通常不會被父母認可,不會被一般人和警察所喜歡的人。為什麼他會對那些家世良好的姑娘如此有吸引力,波洛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我們又得承認這是事實。就波洛自己來說,他是如何看待大衛·貝克的呢?

一個樣貌俊美的青年,帶著些厚顏無恥和詼諧俏皮的氣質,他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克勞斯海吉斯的宅子裡,他應該是為諾瑪來這裡的。(或者是自己去探查些什麼,誰知道呢?)他讓他搭順風車的那次是他第二次見到他。大衛·貝克是一位極具個性的年輕人,給人的印象是確實有能力去做他想要做的事。雖然很明顯,他有著令人感到不甚滿意的一面。波洛拿起桌上的資料看了起來。雖然說不上是犯罪,但是他還是有些不良記錄。在汽修廠有過小的欺詐行為,打架鬥毆,損毀東西,還有過兩次緩刑記錄。所有這些事在當今都算得上是一時的風氣。在波洛的分類中這也算不上是罪惡之流。他曾是個前途光明的畫家,但是他放棄了。他是那種不會從事穩定工作的人。他貪慕虛榮、頗為自負,就像一隻被自己外貌迷住了的孔雀。除了這些,他還有什麼別的嗎?波洛推測著。

他伸出一隻胳膊,拿起一張上面大致寫著諾瑪和大衛那一日在餐館裡的談話內容的綱要,那也只是奧利弗夫人所能記得的內容了。她能記住多少呢?他有些懷疑地搖搖頭。沒人知道奧利弗夫人的想象力會在什麼點上顯露出來!那個年輕人真的關心諾瑪嗎?真的想要跟她結婚嗎?她對他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他曾建議她和他成婚。諾瑪拿到了自己的那部分錢了嗎?她是一位富有的男人的女兒,但是這又是另一檔子事。波洛氣惱地感嘆了一聲。他忘了去檢視一下已經故去的雷斯塔裡剋夫人的遺囑的條目了。他又查閱了一些資料。不,戈比先生沒有忽略這個明顯的需求。雷斯塔裡剋夫人顯然在生前被她丈夫很好地供養了起來。看起來,她每年大約有一千英鎊的收入,她把這筆錢都留給了女兒。波洛想,這筆錢也沒能構成締結一樁婚姻的足夠動機。或許,作為他唯一的女兒,諾瑪會在她父親去世之後繼承到一大筆錢財,但是這也不一定。她的父親如果很不喜歡她的結婚物件的話,可能不會留給她多少錢。

那麼他可以這麼說,大衛真的很愛她,因為他想要跟她成婚。雖是這樣,波洛搖搖頭,這是他第五次搖頭了,所有這些事都無法密切聯絡在一起,它們無法構成一個令人滿意的模式。他想起雷斯塔裡克的辦公桌,還有他寫的那張支票,很明顯是為了收買那個年輕人,並且那個年輕人是相當樂意被收買的!但是這又跟實情不符。那張支票確實是給大衛·貝克的,而且面額巨大,真的可謂驚人的數額。這筆錢足以誘惑任何品行不端的窮困的年輕人。但是他是在這張支票開出來的前一天向諾瑪提議結婚的,當然這可能是他的陰謀中的一招——為了抬高自身的要價。波洛記得雷斯塔裡克坐在那裡,他的嘴唇緊閉。他一定是對他女兒懷著深切的愛,才會願意付出如此高昂的數額;他一定是害怕自己的女兒下定決心要嫁給這位年輕人。

他把思路從雷斯塔裡克身上轉移到克勞迪亞身上。克勞迪亞和雷斯塔裡克。是否是機遇,純粹的機遇,讓她成為他的秘書?可能在他們之間存在什麼聯絡。他在思考著關於克勞迪亞的問題。三個姑娘分租的公寓,是克勞迪亞·瑞希-何蘭的公寓。是她最先完整地租了下來,之後分租給她的一個朋友,一個她已經熟知的朋友,接著又分租給另外一個姑娘,第三個姑娘。波洛想著。是的,總還是要回到這個地方。第三個姑娘。事情最終還是離不開她。他不得不把思路拉回到她身上。當他思考著不同的模式的時候,總會被引回到她身上,回到諾瑪·雷斯塔裡克這裡。

一個在他享用早餐的時候來他家裡請教的姑娘,一個他曾在餐館裡與之交談過的女郎,她在那裡剛和自己深愛的男朋友吃完了一盤焗豆。(他發現,自己總是在進餐的時間遇到她!)他怎麼看待她呢?首先,應該想一想別人是怎麼看待她的。雷斯塔裡克很愛她,為她感到萬分焦心,極度恐懼。他不只是懷疑,很明顯他對此非常確信,他女兒想要毒死他的新婚夫人。他曾經找過醫生去諮詢關於他女兒的事。波洛覺得自己也非常想和那位醫生聊聊,但是他懷疑即使他去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醫生是極端謹言慎行的,除了那些極其可靠的人,比如病人的雙親之外,他們通常不願意把病人的病情透露給他人。但是波洛能想到那位醫生會怎麼說。波洛想他一定很謹慎,作為醫生理應如此。他可能會含糊而委婉地說到一些可能的治療方法。他不會直接過於強調精神類的疾病,但是肯定會暗示它的存在。事實上,醫生可能私下裡認為諾瑪肯定是發病了。但是他也對那種歇斯底里的姑娘很瞭解,有時候她們做事不一定真的是受精神病症的影響,可能只是發脾氣、嫉妒、情緒化和精神躁狂而已。可能那位醫生本身並不是一位心理分析學家或是精神病學家,只是一位內科醫生,他自己並不敢冒風險去做那些自己也不甚肯定的診斷,他只是出於謹慎的態度去做了些建議。比如在某個地方先找份工作,在倫敦找份工作,接著可能再接受專業的專科醫生的治療?

那其他人對諾瑪·雷斯塔裡克是如何看待的呢?克勞迪亞·瑞希-何蘭?他不知道。他自己對何蘭小姐知之甚少。她是那種善於掩藏秘密的人,她必定能保守那些她不願意透露的秘密,她不會把這些秘密洩露出去的。在她這裡,沒有任何跡象顯露她有意要把諾瑪的訊息透露出去,要是她擔憂她的精神狀況的話,她可能會這麼做的。她和弗朗西絲之間對此也不會有過多的討論的,因為那個叫弗朗西絲的姑娘毫無顧忌地脫口而出,諾瑪上個週末回到家之後就沒有返回這裡。克勞迪亞對此感到有些生氣。可能相比弗朗西絲來說,克勞迪亞更有可能會在這個模式中。波洛覺得她有頭腦,非常幹練……他的思路回到諾瑪身上,再次回到了第三個女郎身上。在這個模式中,她扮演了什麼角色?搞清楚她的位置可以把這整件事整合在一起。他猜想,是跟奧菲莉亞一樣嗎?但是說到奧菲莉亞,有兩種看法,對諾瑪的看法也是分為兩極。奧菲莉亞是真的瘋了還是在裝瘋?演員們用兩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去演繹這個角色,或者可能,他會說,是製作人造成了這兩種觀點。哈姆雷特是發瘋了還是精神正常,由觀眾自己決定吧。那麼奧菲莉亞是瘋了還是正常的?

即使雷斯塔裡克這樣看待他的女兒,他也不會用“瘋癲”這個詞彙來形容她。一般人會選擇“神經錯亂”這個詞語。其他的形容諾瑪的詞彙有“怪異”“她有些怪異”“精神有點恍惚”“少點什麼,您知道我的意思吧”“普通的女人”,這些都是可信的判斷嗎?波洛覺得或許是這樣的。諾瑪確實有點怪異,但是這種怪異跟她表現出來的怪異不一樣。他想起當她毫無生氣地走進他的房間時的樣子,一個屬於現代的姑娘,跟其他的時尚的姑娘一樣。軟塌塌的頭髮垂在肩膀上,連衣裙的長度沒有過膝,在那些老派的人士看來,就像是一個成年女人非要裝出一副小女孩的樣子。

“不好意思,您實在太老了。”

可能這句話是對的。他就是以一種老年人的眼光來審視她的,沒有什麼讚賞的意味,他覺得她就是個不會逢迎、魅力全無的姑娘。一個對於自身女性特徵完全沒有意識的姑娘,沒有亮眼的感覺,或是神秘感和打動人心的東西,可能除了平淡的生理特性之外,再沒有什麼可以展露出來的了。因而,他對她的看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他無法幫助她,因為他根本就不瞭解她,因為他無力去欣賞她。他已經盡力了,但是直到現在,又有什麼成果呢?自從她來尋求幫助的那一刻起,他都為她做了些什麼呢?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立即就跳了出來。他已經盡力保障了她的安全,最起碼他做到了這一點。如果她確實需要被保護的話。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了。她需要被保護嗎?還是那句不明所以的招供!真的,與其說是招供,不如說是一句宣言:“我覺得我可能犯了謀殺罪。”

波洛緊緊抓住這句話,因為這是這整件事的關鍵所在。這也是他所擅長之處,處理謀殺案。去搞清楚謀殺案,去阻止一樁謀殺案!就像是一條追捕兇手的優秀警犬一樣。謀殺案已經被宣告了。在某處一定發生了謀殺案。他曾經費心找尋,但是一無所獲。是在湯裡下毒的模式,還是年輕的小混混用刀打架鬥毆的模式,還是那句荒謬的、令人脊背發涼的話:在公寓內院的血跡,左輪手槍的槍響,手槍指向了誰?為什麼會這樣!

這應當不是和她所描述的那種犯罪方式相符合的模式。“我可能犯了謀殺罪。”他一直在暗處摸索著,試圖看明白這種犯罪的模式,試圖找到這第三個女郎是如何與這種模式相匹配的,這又回到了那個最急切想要知曉的問題:那第三個女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認為阿里阿德涅·奧利弗不經意所說的一句話,給他指明瞭道路。居住在博羅登大樓的一位女人被傳自殺。這就匹配上了。那正是第三個女郎所居住的區域。這一定是她所指的那樁謀殺。如果要說在同一時段又發生了一樁謀殺的話,那也過於巧合了吧。而且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同一時段還發生了另外一樁謀殺。在聽聞了他的朋友奧利弗夫人在聚會上對他成就的大肆讚揚之後,不會有其他的死亡案件能讓諾瑪急匆匆地跑來向他求救的。因而當奧利弗夫人不經意間向他說起有一個女人縱身跳出窗外的時候,對他而言這似乎正是他在盡力求索的答案。

線索就在這裡。這個答案解決了他的疑惑。他所需要尋找的正是這個。原因、時間和地點。

“我差點兒以為就是這樣。”赫爾克里·波洛大聲喊了出來。

他伸出手拿出一份整齊的記錄有這位女士生平的資料。上面有關於卡彭特夫人直白的生平事蹟。一位有著良好社會地位的四十三歲的女人,據說是一位頗為放縱不羈的女人。她結過兩次婚,離過兩次婚。她是一個很喜歡跟男人交往的女人。一個上了年紀之後就飲酒過度的女人。她很喜歡各式各樣的聚會。據說她是一個喜歡跟比自己年輕的男人交往的女人,在博羅登大樓獨自居住。波洛能夠體會這類女人的感受,他也能看得出為什麼這樣一個女人會在一大早精神崩潰,陷入絕望,之後從高樓上縱身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