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上去了麼?”杜闕的眼神同他的口吻一般冷漠。
小廝忙結結巴巴:“七殿下、七殿下他……”
後面的話不言而喻了。
不過杜闕顯然不在意這個,他舉步繞開小廝,扣住元月的手,不請自入。
小廝很稱職,一路追到七皇子面前,不等他跪地請罪,七皇子怒吼:“滾!都滾!”言罷抓起桌上的硯臺甩過來。
幸而杜闕在前擋住了硯臺的襲擊,否則必砸中腳尖,元月鬆了口氣。
“母后特意叫我來的,七弟縱有天大的成見,也且忍耐忍耐吧。”杜闕淺淺一笑,俯身拾起硯臺,交與曹平,曹平拱拱手,將其放回原位後,退到杜闕身後。
氣氛暫時緩和下來,元月略略心安,往前半步,與杜闕齊肩,四下打量。
滿地雜亂中,停放著一輛木質四輪椅子,七皇子便不修邊幅地窩在裡頭,雙手死抓著椅子的扶手怒視她二人。
那椅子她有所耳聞,據說是專門給腿腳不便之人用以輔助行動的,不過價格不菲,尋常人家用不起。
“哼!忍耐?去他孃的忍耐!”七皇子攥拳猛捶扶手,手背上暴起根根青筋,“我落到今日,全是你這個雜種的手筆!我只恨,恨當初沒能弄死你!”
來之前便料到會有此結果,元月不意外;杜闕面無表情表現從容,她也不意外。他是個瘋子,自己的命尚且不珍惜,況乎一個不親不厚的七皇子。
“七弟,你我手足,何以到如今的地步。”杜闕鬆開她的手,悠悠靠近七皇子。
許是因為站不起來而無法與杜闕對峙的緣故,平日最囂張跋扈的七皇子竟透出絲絲慌亂,一個勁兒地拿手胡亂揮舞,眼珠子也左右斜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七弟別慌啊,我只是來看望你的,又不是來謀財害命的。”杜闕逼近的腳步未曾停歇,唬得七皇子扯開嗓子直喊跪地上惶惶然的小廝:“眼瞎了不成!還不快制住這個雜種!”
那小廝驚醒回神,手腳並用爬起來,杜闕卻已停下了。
“謀財害命之人已然落網,前幾日父皇下令行凌遲之刑,七弟該安心養傷了。”說時,他的眸光掠過七皇子僵直的雙腿。
元月好奇,凝睛一瞅,七皇子月白色的褲子上無端多了一灘水漬,淡黃的印跡自雙股間緩緩蔓延開來,散著一股子若有若無的騷味。
她慣聞不了這味兒,抽出帕子掩住口鼻,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七皇子。
想他當初何等威風,一場變故落得如此地步,性子也大變,說幾句話的功夫竟會……
“多日未見,七弟倒是判若兩人。我不過說些家常話,你怎的驚慌至此?”杜闕似笑非笑,眼光朝斜後方偏離幾分,“七弟最愛乾淨,還不快打發人來將這些礙眼的收拾了,再為七弟好好擦洗一番?”
小廝正是這意思,彎腰扭頭風似的下樓,自去喊人了。
漸去漸遠的咚咚聲擊破了七皇子的心防,堪堪止住的尿意復湧上來,淅淅瀝瀝洩出,浸透衣料,淋溼了鞋面。
見狀,元月心底的那點同情蕩然無存,只剩無邊無際的鄙夷了。
如此想著,便忍不住叫杜闕:“七弟狀態不佳,你我不要打擾他了,回去吧。”
從前,她是會說“我們”的,自從那夜荒唐後,僅有“你我”了。
杜闕沒反駁,笑眯眯同七皇子道:“七弟自珍重,改日有空再來看你。”
話盡,“水”止。
杜闕斂笑,惋惜一嘆:“可惜了這鞋子了,若我沒記錯的話,當是故去的弟妹去歲贈你的生辰禮吧。若弟妹未遭此劫難,見此情形會……”
意識到失言,他忙以笑壓住後面的話,不顧元月的抗拒,裹住她的手款款而去。
才出門,剛去叫人的小廝火急火燎衝過來,也不跟兩人見禮,直撲七皇子腳下,扯著嗓子道:“殿下!大黃、大黃……”
七皇子是極愛狗的,空洞洞的雙目登時一閃,順勢揪住小廝的衣領:“大黃怎麼了!”
大黑故去後,舅舅又贈給他一隻小黃狗,他寵得不得了,日日抱著,夜夜摟著。
這麼多年過去,小黃長成了大黃,他對它的心思卻半點沒減,即使後來與不喜犬的方蘊柔成婚,他也未曾拋棄大黃。
大黃是他最忠誠的夥伴,他決無法接受大黃有絲毫閃失。
大黃雖為狗,府裡之人卻不敢把它當狗看,成日恨不得將它供起來當祖宗。小廝立時沒了主意,囁嚅半晌,才道:“大黃、大黃它……它被人殺害了……”
七皇子雙目圓睜,喃喃重複著“不可能”三字。
小廝被勒著脖子喘不上氣來,臉上漸漸泛起青色,元月看不過去,出言:“七弟,你再不鬆手,他人就沒了。”
七皇子無動於衷。
小廝已至極限,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伸手拍打著七皇子的胳膊。
元月“嘖”一聲,強拽著杜闕進屋,阻止的話未出口,七皇子慢慢放開了手,小廝總算撿回一條命。
人脫離險境,她沒興趣逗留,回身兀自下樓。
轉出二門外,忽聞後方隱隱約約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她有意駐足分辨一番,曹平卻不依,明言:“殿下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須即刻回府處理才好,奴才求您,心疼一回殿下吧……”
她自覺無趣,丟開杜闕的爪子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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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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