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聲地喘著氣,拼盡全力抬起頭,看向眼前再次出現的場景。
另一個她就置身在那場戲劇中,在一次次身不由己的劇情之下,逐漸變得歇斯底里。
“……我說過不是我做的,我不喜歡她,不代表我會去害她!”
“……為什麼都不相信我呢?就憑莫名其妙的證據嗎?”
“……爸,媽,你們不能信我一次嗎?在你們眼裡,我真的是這麼壞的孩子嗎?”
鹿言跪坐在地上,無聲地注視著那個自己,連流淚的力氣也失去了。
戲劇裡的演員們無知無覺,只有醒來的人走在痛苦的鋼索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又隨時被點燃憤怒。
她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充滿怒火。
她豎起尖刺,瘋狂地質問一切,唯獨在少年的面前,軟弱得不堪一擊。
而他始終保持緘默,給她無言的擁抱。
他從來不問她,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她也從來不問他,為什麼還對另一個女孩那麼溫柔。
那一層脆弱的支撐,光是扶著不讓它散落,就已經耗盡了她和他全部的力氣。
直到某一個晨光曖昧的清晨,他從床上睜開眼,面對一地的狼藉,也只是一聲不響地將她擁入懷中。
他不問那杯酒是怎麼回事,她也耗盡了這一生所有辯解的力氣,只抱著他,不在乎這世界已經千瘡百孔。
他第一次吻了她,卻比第一次更懂得溫柔。
在將一切交付給他時,她抓住他的肩,問:“安成星,我可以相信你嗎?”
他笑得好難過,卻還是吻著她,低聲回答:“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了。”
她就笑了起來,圈住了他的脖頸。
“我會的,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相信你。”
她許下承諾,在很久很久之後也沒後悔過。
被迫離開鹿家時,她不後悔。
接到康美娜的電話,聽到那哽咽的痛罵聲時,她也不後悔。
收到婚禮請柬時,她同樣不後悔。
只是等待的時間好漫長,她睡了醒,醒了睡,再睜眼也還是看不見他。
那個陌生冷漠的人,不是他。
她只能等,蜷縮在冰冷的水裡,屏住呼吸慢慢等。
但有時候真的太冷了,冷到她想睜開眼睛,也動彈不得。
她便閉上了眼睛,在體溫的流逝中,生出了幾分期待——
也許再一睜眼,還是十八歲那年,她能牽他的手,他還能揹著她走。
她就這樣陷入了黑甜的水中,靈魂輕盈得不可思議,帶著她飄了好久。
直到一聲無機質的空靈聲音刺破了黑暗,讓她靈魂也為之一顫。
“——固執的二維生命。”
話音一落,她的世界忽然停滯,飄動的靈魂也被按下了暫停鍵,只有那道聲音忽遠忽近地傳來。
“從此刻起,你獲得了站上賭桌的權利。”
“請問,你是否願意賭上你的一切籌碼,來贏取你的妄念。”
“這場賭約一旦成立,將不可中止,不可棄權,不可重啟。”
“——你將交付你全部的記憶,你二分之一的勇氣,與三分之一的理性。”
“現在,請你回答。”
冰冷的水池被誰猛然闖入,結實有力的臂彎將她緊緊抱住,模糊的呼喚聲隔了好遠,她怎麼也聽不見。
可她就是知道,她等到了。
鹿言終於笑了起來。
她睜不開眼,卻也能竭盡全力貼近他,問:
“安成星,你相信你自己嗎?”
他回答了什麼,她不會知道了。
但沒關係,下一次,他們還會再見的。
“我相信你。”
無論我是否還是我自己,我都相信,你一定能看見我。
——就像茫茫人海中,我每一次回頭去看,你都站在那裡,等我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