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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人一旦有了強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慾望,就會變得無比堅韌起來。

太宰治帶來的醫生是地下醫生,已經被他打點過了——地下醫生來過這裡的事情不會有別的人知道,織田作之助接受了治療的事也不會有別人知道。

地下醫生給織田作之助的身體做了緊急處理,暫且進行了止血和簡單的外傷治療,隨後由黑色幽靈將織田作之助運送至地下醫生開來的普通麵包車裡。

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初鹿野來夏脫下了織田作之助穿在身上的淺色外套,還一併把雙槍和防彈衣都放在了一起。

“不跟著過去嗎?”初鹿野來夏站在窗邊,看了一眼發動引擎之後緩緩開動的麵包車。

“那個醫生的命脈在我手裡,他不敢耍花招。而且……現在已經沒有人有理由來攔下織田作了。”太宰治將手插進西裝長褲的褲兜之中,“還有別的要處理的事情。”

“我知道。”不用太宰治具體說出來,初鹿野來夏就知道太宰治在想什麼事情。

“織田說,他想在能看到海的房子裡,坐在桌子前寫小說。”初鹿野來夏的語氣緩緩地低了下去,“但是因為身處港口黑手黨,他還要養育五個孩子,所以別無選擇。”

“但現在——有了別的選擇。”

初鹿野來夏定定地和太宰治對視。

“假死。”

“讓他和孩子們一樣死去。”

太宰治的眉梢動了動,“借這個機會,正好讓織田作脫離港口黑手黨。”

兩個人心中的想法幾乎一樣——這種大好的機會,怎麼好錯過?

織田作之助地異能力無疑是極其強悍的,依照他的能力,只要願意殺人的話做到幹部的位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他並不願意殺人。但就算不殺人,也有很多別的事情可以做——這樣一個人才擺在這裡,奉行利益最大化的森鷗外會輕輕鬆鬆地就讓他離開港口黑手黨嗎?

所以不如干脆假死,就此脫離港口黑手黨的生活。就算森鷗外事後知道了這件事,按他的原則來說,也不會浪費港口黑手黨的武裝去報復織田作之助,那樣不知道要折損多少人手。

再說,這整件事情原本就是針對織田作之助而部的局,太宰治在來之前與森鷗外的談話中已經挑明瞭一切。

任務已經完成,森鷗外已經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至於究竟深不深究……這對森鷗外來說,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了。

“那麼就隨便佈置一場爆炸,”初鹿野來夏說,“簡單粗暴又有效。”

太宰治從一開始就看穿了初鹿野來夏的企圖:“你早就打著這個主意,才會把那些織田作的東西聚集在一起吧。”

“是啊。”初鹿野來夏承認地大大方方。

這個廢棄洋房的舞廳大的過分,廳堂內皆是港口黑手黨和MIMIC計程車兵的屍體。

這麼多的屍體擺在那裡,不用白不用,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初鹿野來夏在屍體堆裡環視了一圈,最終選中其實一具和織田作之助身高身材都相似的屍體來,給這個被選中的倒黴屍體穿上織田作之助的外套。

隨後,黑色幽靈將屍體放置在剛才織田作之助躺倒的地方,被織田作之助丟棄的防彈衣也放置在了屍體的身邊。還有他慣用子彈的金屬外殼,灑落在地面上時發出了輕微的清脆聲響。

太宰治想了想:“接下來佈置成爆炸就好了,紀德肯定在洋房裡藏了炸彈,正好可以廢物利用一下。”

太宰治和初鹿野來夏分頭將整個洋房內可以藏炸彈的地方找了個遍。最後如太宰治所料,果然搜出來了不少的炸彈。這些炸彈的威力疊加在一起,大概能將整個洋房都炸飛。

初鹿野來夏將炸彈以極具美感的方式堆疊在一起,隨後太宰治先一步離開了爆炸可能會波及到的範圍。

而他則有黑色幽靈抱起來停浮在半空中。

初鹿野來夏的準頭很好,他從腰後拔出佩戴的手槍,在十幾米開外的地方透過敞開的窗沿,一發子彈命中了堆疊在一起的炸彈。

其中一個炸彈因為被命中而爆炸了開來,堆疊在一起的其他炸彈由此而被接連引爆爆炸,最後發出了一聲炸雷般的巨大聲響。

在爆炸發生的那一瞬間,黑色幽靈立刻極速後退,而後又用巨大的黑色翼翅將他整個人都保護了起來。好在距離足夠遠,初鹿野來夏和黑色幽靈並沒有受傷。

黑色幽靈緩緩下落,他站在地面上,和太宰治肩並著肩。太宰治沒有回頭去看,初鹿野來夏同樣沒有。

就算不回頭去看,見慣了這樣場景的兩人也能知道身後究竟是怎樣的場景——洋房的房頂和牆壁會因為爆炸而變得四分五裂破破爛爛,偏歐式的裝潢中涉及不少木製品,被爆炸的花火一併點燃,最後形成了將整個洋房包裹其中的熊熊大火。

雨在傍晚時總算停了下來,原本青灰色重重疊疊的雲層緩緩散開,最終由深深的青灰緩緩織就了濃重而熱烈的赤紅色 ,雲層的邊緣像是被鑲了一層耀眼的金邊,日光透過雲霧脈脈地浮了下來。

是火燒雲。

雲層原本的顏色已經是熱烈至極的赤紅,但在洋房燃燒起來的火光之下,浮在天際的火燒雲的色彩驀然如血染一般,倒映出了燃燒的烈焰。

落在地面地面上的影子如同赤潮,被作響的夜影將暮光剪碎,留下斑駁縱橫的錯影。

MIMIC也好、織田作之助也好,作為“幽靈”的一切都將在燃燒的烈焰之中得到終結。

“織田說的那些話……”初鹿野來夏長久地思考之後,終於輕聲問了出來,“你怎麼想?”

太宰治默不作聲地垂下眼睛,垂下的睫羽擋住了鳶色眼睛裡的情緒。他攤開了手掌,在雪白繃帶下露出來的那一部分手掌沾上了一點血跡,那是剛才扶起織田作之助時沾到的。

可就算不是織田作之助,這雙看似無害而修長的手,卻不知道究竟沾染過多少罪惡。

港口黑手黨那麼大的組織,組織中所獲得的一半的利潤基本都是由太宰治帶來的——僅僅憑藉這一點,就能隱約猜想他的手裡究竟染過多少血、凝聚過多少罪惡。

這雙手,真的可以用來救人嗎?

“那是織田作就算要死去,也想拼命告訴我的東西……”他深深地撥出一口氣,原本皺虯的眉心緩緩舒展開來,“既然如此,我就試著去做救人的那一方。”

這是織田作之助在生命流逝、明知自己即將死去,也要用生命最後的短暫時光來告訴他、引導他的話——因為他們是朋友啊。

對於太宰治其人的本質如何,織田作之助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和懂得。

初鹿野來夏遲疑:“你已經是幹部了,想要離開應該不那麼容易吧?”

如果只是最普通不過的下層,走正規的退社手續應該是可行的。但太宰治已然混到了五大幹部之一這個級別……想要離開,絕對不是易事。太宰治手裡掌握的港口黑手黨的情報絕對多如雪花,隨便抖一件出來大概就會令港口黑手黨焦頭爛額。

這樣的人,森鷗外會放他走麼?可想而知,用正常的方法離開絕對是行不通的。像偽造孩子們和織田作之助那樣的假死也不行,這種死法放在太宰治的身上,就頗有一種把太宰治當做弱智的感覺。他要是那麼容易就能殺死,那麼那些被他滅掉的組織也不會就這麼簡單地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