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夜未停,夏桉从半夜开始头晕,临近清晨才睡着,醒来时外面已经?看不到其他的颜色。
推开门,许安安正趴在茶几上写?作业,颜祈杵着下巴在旁边守着,见她出来慌乱放下手,像个好学生一样坐的笔直。
砂锅里热着米粥,夏桉看了会盛出一碗端到餐桌前,低头小?口喝着。
许安安在那道两位数加一位数的算术题后面写?上答案,开始掰手指。
颜祈瞟了一眼?:“你干嘛,这不是都算出来了。”
“不行,妈妈说每道题都要验算完以?后才可以?确定最终答案。”许安安两只手齐上阵,终于确定了以?后才继续算下一道题,一页纸写?完都到上午十一点了。
窗外的雪一直没停,吃完中饭,电视里放了一部动画电影。
许安安坐在两人中间,激动地?让夏桉不要换台,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这个。
永远不会长大的小?飞侠带着温蒂去了永无岛,和虎克船长斗智斗勇。
夏桉小?时候已经?看过一遍,她从来没有向往过永无岛,相反地?,她极度渴望长大。
最好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变成大人似乎和远离颜祈画上了等号,夏桉已经?记不清这哪一天产生的念头,只是像根尖刺一样扎根在心底。
而后一晃眼?,她终于成为世俗意义上的大人。
即使是多年以?后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夏桉如今再看到电影也从来没有后悔过那个念头。
在某个无声的间隙,夏桉浑浑睁开眼?,冥晦不清的光线像一层薄薄的雾气,一片昏寂中,那双湿透的眼?睛来不及躲避。
沉默里,夏桉听见自己在问:“为什?么要哭?”
无法验算的爱情
泛红的眼眶藏着世界上最小?的海,却得不到爱人的垂怜。
颜祈目光低垂不语,半明半晦的光线落到他?高挺的眉骨,隐住了些许神色,可任他?如何躲避,已?经蓄积好的情绪还是顷刻间坠落。
这样的情景让他?难堪,在一个冷情的人面前,眼泪是那样无用,自揭伤疤不过是将痛楚一一复习,刻骨铭心地提醒近在咫尺的事实。
雪花默然?,万物寂静,他?的狼狈在夏桉面前像一出拙劣的笑话。
夏桉的视线没有避开,如同暗夜里准备捕杀的野兽,清寂中眸光愈发?浓稠,往他?伤口狠狠刺去:“为什么要哭?”
颜祈滞哽几秒,像衣衫褴褛的人突然?被丢进一道白光里,下意识别开脸否认:“没有”
许安安又一次拯救了他?,小?孩刚醒来双颊还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夏桉家暖气开的足,但也怕他?在沙发?上刚刚睡过去的这一小?会着凉。
冬天易感风寒,夏桉弯腰从茶几的抽屉下面拿出电子体温计给他?测量,还好,没有任何异常。
“小?姨,我饿了,我想吃蛋糕。”许安安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早就?想好了吃什么。
夏桉拨开他?压在脸上的头?发?,没有阻止:“去吧。”
许安安轻车熟路地从冷冻层拿出一个四寸芒果慕斯放在桌上解冻,晚饭吃的很少,被大雪天困在房子里的时间总是贫乏,能做的事情不过就?是那么几件。
雪没停,颜祈不用担心自己今晚会被赶走。
夏桉一贯恪守承诺,从不被情绪所困。
电视里播着许安安最喜欢看的动画片,一群说?着外语的小?粉猪在泥潭里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听?的夏桉又开始头?疼,但时间还早,她礼貌性地对颜祈传达待会等许安安吃完蛋糕就?带他?去刷牙睡觉的请求。
“小?姨,我不要和他?睡了,他?总是在梦里叫我的名字。”许安安把芒果慕斯吃的嘴角旁边都是,也不忘抬头?告状。
学着颜祈的样子说?:“安安,安安的,好吓人”
他?把嘴里的芒果吞下去,肉嘟嘟的小?脸好奇地回?望颜祈,询问道:“你为什么要叫我名字啊,我们不是昨天才?见面吗?你梦见我了?”
颜祈四肢僵麻,不敢去看夏桉的脸色,他?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就?这样被赤裸裸的揭开,说?好了不会让她为难,可他?的存在一直在承担这个角色。
他?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只想和夏桉做朋友吗,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词永不会成为他?们关系的代称。
但成长的代价注定惨痛。
珍珠是颜祈未曾了解的夏桉。
颜祈不是平南,但颜祈也不再是那个高傲自矜的颜祈。
他?漆深的眼睫动了动,有点无措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没有指名点姓。
许安安显然?是更坦然?的那一个,宽容的小?孩递下台阶:“那好吧,我原谅你。”
幸好,还有一个“anan”愿意原谅他?的失态。
直到夏桉关上房门,颜祈的头?仍然?埋得很低很低,那些乖戾执拗造成的钝痛已?经伴随着生长附骨深髓。
窗外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风声,夜晚的寒风把雪刮到窗棂上,又吹进夏桉的梦里。
她最近总会梦到很多?小?时候的事情,父母的轮廓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像录像带里的旧时光一点一点褪色,来不及学会的曲调,典雅三角钢琴旁矗立的木架画板,纱绸随着轻漫的光线翩跹。
但构成她彷徨童年的不止这些。
夏桉总会想起那个被丢在地上的兔子玩偶,它?额头?抵在地毯上,要和那些繁复的花纹对视一整夜,狂乱的风好像一开始还带着沾灰的雨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