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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個……我……”

“嗯?”

“……喂……”

“喂喂?”

“喂……喂喂……”

“啊,聽到了。是我這邊訊號有問題嗎?”

“嗯,剛才有‘吱——吱——’的聲音。我還以為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了呢。試著換了手,可還是發出‘吱——吱——’的聲音。”

“最近好像訊號不太好啊,可能還是因為附近蓋了很多高層公寓吧。”

“不會吧,我倒覺得最近訊號技術做得很好啊。”

“那麼,是電話本身的問題?”

“我想也不是吧。說到訊號弱,如果跟電話公司提出來的話,會為我們加強訊號覆蓋。”

“是吧。不過有點麻煩啊。啊,這個以後再說,剛才我們說什麼來著?”

“啊啊,我嗎?我想說的就是,假如我離開了這個世界,那麼我會播放什麼樣的廣播呢?”

“不會播放吧。”

“誒?想也不想就回答啊!而且,還是否定?”

“死去的人,一般不會做那種事的。”

“那麼,我換一個問題吧。假如說我離開了這個世界,你希望我播送什麼樣的廣播呢?”

“首先,我不希望你離開這個世界。”

“哎呀,話是沒錯,可是……”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放什麼廣播,希望你能安靜地長眠。”

“說得也是啊。可是如果這廣播只是對你播放的話怎麼樣呢?如果說我對你還有很多很多想說的話,比如活著的時候沒來得及說完的話呢?”

“需要用廣播嗎?不是在夢中夢到嗎?如果那樣的話,我希望能在夢中夢到你。每天,不,每天都夢到的話可能有點辛苦。”

“哈哈,辛苦?”

“嗯,我也需要重新振作起來不是嗎?如果能在夢中相見的話,夢境就會變成生活的中心了啊。”

“那當然不會是一輩子了。幾天,也許是幾個禮拜。或者說一年一次……持續幾年。”

“我逗你呢。不,也不能說完全就是在逗你。其實我還是想每天都能聽見你的聲音的。我一定會想哪怕不能重新振作也沒關係。只是,你說是隻對我一個人播廣播,可我想聽的卻是你像平時一樣說話的樣子。”

“就像你在竊聽我說話那樣嗎?”

“嗯……或者說像國營電臺的深夜節目那樣,用一種安靜的語調,對,比如那種邀請了好幾位專家,然後進行交談的那種節目。”

“啊啊,討論我的日常生活嗎?”

“對。就比如‘哦,原來您那麼喜歡鼴鼠啊,原來您很想去薩格勒布市看看啊,這些以前都不知道啊’之類的。”

“薩格勒布市?在哪兒來著?”

“是克羅埃西亞的首都。”

“我以前說過我想去那裡嗎?”

“沒有沒有。只是我今天上網看國際新聞時,看到一條不可思議的帖子就順口說出來了。”

“什麼?這麼隨意啊。”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覺得你說的話和那條帖子有著某種關係,就無意中作為例子說出來了吧。那是個在東歐跑來跑去的日本人寫的部落格。”

“你連這樣的東西都在看啊!”

“嗯。我還蠻喜歡看不認識的人的部落格的。克羅埃西亞那個國家的內戰不是很嚴重嘛,一開始從南斯拉夫獨立出來的時候就發生了衝突,塞爾維亞人發起了殘忍的種族清洗,克羅埃西亞人也對此進行了報復,這過程中死了很多人。”

“是啊。”

“那個博主說他在一家便宜的小酒館裡聽到了一個傳言,說在位於薩格勒布市中心的市政府的院子裡有一棵柏樹,今年夏天一到晚上就有很多藍色的靈魂出現在那棵樹上。他的部落格上寫道,因為在克羅埃西亞柏樹是死者的象徵,所以當地人都在想,那會不會是被他們奪去了生命的塞爾維亞人的靈魂呢,他們內心感到非常害怕。而且,博主還說其實讓他們感到最不安的是他們覺得聽不懂塞爾維亞人所發出的怨恨的語言。人對於無法理解的東西總會感到恐懼,而且那些東西還在死死地注視著他們,這讓他們越發難以忍受。塞爾維亞人恐怕也是一樣的吧。”

“語言上有那麼大的差異嗎?原來在南斯拉夫時代不是生活在一起的嗎?”

“聽說沒什麼差別,語言基本一樣。所以那個人在部落格裡寫道,正因如此才耐人尋味。我也覺得確實如此。也就是說,他們互相之間都覺得,對於被自己迫害得流離失所的地步的人所使用的語言,他們的耳朵是無論如何也聽不到,或者說是聽不明白的。他在部落格裡還寫道,難道不正是因為無法理解對方的心情所產生的罪惡感,才讓他們捂住了自己的雙耳,不去傾聽彼此的語言嗎?”

“這樣啊,原來如此。”

“當然,內戰和自然災害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不過,無論是從樹上人的意義上來說,還是從無法理解他的靈魂在講話這件事的意義上來說,我都想要早點把我在這個部落格上看到的東西告訴你。所以剛才才會說到你在薩格勒布什麼的,就是用一個巧妙的舉例的方式貿然地先說出來了而已。”

“謝謝你。被你這麼一說,我也確實覺得自己多少抱有一種加害者的意識,也不知道為什麼。而且,我想這種想法在受災地區的人當中也好,在遠離受災地區的人當中也好,恐怕都是一樣的。對於我們這些有幸活下來的人來說,大家都或多或少抱有一種類似加害者的罪惡感。所以對於樹上人說的話,說得輕點可能我還有點接受不了吧。嗯,我今天第一次覺得上網不完全都是浪費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