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住幾樓?”司徒雲康站在樓前仰頭望著這棟6層樓的多層住宅,問站在他身邊的強薇。
“三樓。”她道。自從他答應幫她的忙後,她顯得心情好多了。
司徒雲康已經讓王漢陽把“李教授筷子案”的簡報發到了他的郵箱。簡報僅限於最簡單的案情描述,既沒有法醫報告,也沒有嫌疑人的供述,更沒有最新的警方調查結果,雖然如此,他還是從中瞭解到幾個事實。一,嫌疑人陳奇是用自備鑰匙開的門,二、陳奇作案後,是從案發現場,即李家的盥洗室視窗翻牆離開的,三,雖然陳奇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但此案的偵查並沒有終結。
“看來,他就是從這個視窗爬下來的。”司徒雲康自言自語道。
她驀的轉過臉看著他,以爭辯的口吻說道:“不!他不會爬牆,我說過了,他沒去過那裡,他根本沒殺人。”
他回過頭去,正碰上她焦慮無比的目光。
“我說過了!他沒殺人。請你要記住這點,請你記住!”她再度強調。
在過去的兩個小時裡,她的確不斷在向他的大腦灌輸這個觀點,但是他覺得她說得那套說辭,摻雜了太多的感情成分,可信度很低。所以,他寧願相信警方的案件簡報,即,不管陳奇是不是殺人兇手,至少到目前為止,他最有可能殺人,他肯定也到過現場。
“強薇,在我一開始跟你談的時候,我就曾經提醒過你,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麼嗎?”他平靜地注視著她,問道。
她咬了下嘴唇,沒答腔。
“我說過,你這個案子未必有成立的可能,這對我來說不是一件真正的Case,我現在介入,只是友情相助,明白嗎?所以,你要給我說實話,如果你撒謊,我就沒辦法再幫你了。”
她仰頭望著他。
“他真的不會爬牆,不信,你問思慧。”她道。
“思慧就是那個跟你一起繼承了李繼文遺產的同學?”
“是的。她也認識阿奇,阿奇被抓後,她跟我討論過這事,她說,兇手一定是爬牆離開的,但如果這事是阿奇乾的,他是沒辦法離開現場的,因為他不會爬牆,何況還是從三樓往下爬。她用腳踏車帶過他,知道他平衡力不好。這一點我也知道,阿奇一直都很文靜,沒什麼運動細胞……”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司徒雲康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陳奇究竟對警方說了些什麼,強薇是不知道的,所以,陳奇爬牆離開現場,也許是兩個女孩自己討論得出的結論。
“思慧怎麼知道兇手一定是爬牆離開的?”他問。
“這是我們猜的。因為盥洗室的房門反鎖著,兇手要想離開,只有透過盥洗室的窗,但是我們在三樓啊,阿奇他,嗯,他會害怕的,從那麼高爬下來……”
司徒雲康真想問問,她口中的那個阿奇到底是不是“李教授筷子案”的主要兇嫌陳奇?這個把筷子殘忍插入被害人嘴巴的男人,在這兩個女孩嘴裡,怎麼好像成了一個嬌滴滴的少年?
“你跟我說,你跟思慧曾經跟蹤他到郊區是不是?”
“嗯。”她點點頭,“在那前一天,他奶奶去世了。阿奇雖然很少跟我提起他奶奶,但我知道他跟他奶奶的感情很好。”
“是F區的小教堂區域?”
“對,就在那裡,山路挺不好走的,我們一開始納悶他怎麼跑到這裡來,後來才知道,他父母就是在那附近……被發現的。”她瞄了他一眼,說道,“他父母是殉情自殺的。”
司徒雲康仰頭望著李家盥洗室的視窗,琢磨道:“小教堂區域……我好像知道那地方,是不是有幾條河上只有吊橋?”見她點頭,他又道,“那裡的山也很陡,基本屬於未開發地區。你說他跑到最高的那座山上?”
她已經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了,連忙說:“爬山跟爬樓是不一樣的。爬樓更危險。”
“你還說有一次,他跟女朋友吵架後,一個人去遊樂場坐了過山車。”
“這……這隻能說明……”
“這隻能說明,他膽子並不小,尤其是在碰到突發事件的時候,爆發力很強。”他打斷了她的吞吞吐吐,問道,“你想告訴我,他是個膽小鬼嗎?”
“他當然不是。”她馬上說。
他盯住了她的眼睛,她低下了頭。
“強薇,你向我隱瞞了太多的事,看來我沒法幫你了。”
她倏地一下抬起頭,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我,我都說了,真的,司徒律師,我真的都說了。”她結結巴巴地說。
他望著她,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就走。
“司徒律師,請你,請你聽我說……”她急急地追了上來。
“不,你什麼都別說了,我已經聽了太多的謊言。強薇,你是在浪費我的時間,我本來是想幫你的,可是現在……你好自為之吧。”他冷冰冰地甩出這幾句話,快步向前走去,她再次跟了上來,但她並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抓著他的公文包,跟著他走,一直到小區門口,她才似乎終於下了決心。
“好吧,我什麼都告訴你。”她道。
他驟然停住了腳步,當他回頭看著她的時候,發現她的眼睛裡已經蓄滿了淚水。
“我看見了。”她哽咽地說。
“你看見什麼了?”
“我看見阿奇從樓上爬下來的。那時候,我正好在他家裡,他家的陽臺正對著我家的盥洗室,我看見他從視窗爬下來的,他不是膽小鬼……”她仰頭望著他,他覺得她好像正把陳奇的人頭交在他手裡,“我以為律師只是為客戶服務,不是為真相服務的”他現在終於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她認為陳奇的確殺了人,但她希望律師能為他作無罪辯護。是的,她看到了,但她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嗎?未必。人類經常會被自己的眼睛所騙。
“你知道你這麼說意味著什麼嗎?”他靜靜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