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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72章

一旦靜下心來聽了,會覺得他唱的真是一個很纏綿的故事,只不過這樣的故事結局大多不怎麼好。花涵景是桐城方圓百里最出名的旦角,現在看來果真不假。

“喂喂,別看了快去倒茶,不然等下要被班主抽筋扒皮!”閔琉端著兩壺熱茶硬是塞給她一壺,“別說我沒提醒你,最左邊那桌是這裡出名的惡霸,不好惹,你走過去的時候把頭低下去點別讓他瞧見你的臉。”

顏淡接過茶壺,先給最左邊那桌添了茶水,依言把頭埋下去,而那左擁右抱、眼裡還盯著臺上的富老爺根本就沒看她一眼。顏淡依次給別桌添了茶,一圈走下來,茶水都倒完了,便遠遠繞回後臺去,想再灌壺新的。

她快步走向後臺的時候,正擦著一人的衣袖過去,陡然間聞到一股清淡的菡萏香味。顏淡忙回頭看去,只看見夜色中那一襲玄色的衣衫微微被風拂動,那人的髮絲漆黑如墨玉一般,看著很是舒服。

顏淡看著那人的背影呆了呆,好似哪裡見過一般,心中卻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很覺得荒謬,搖了搖頭便快步走到後臺。閔琉見她過來,撲過去抓著她的衣袖搖晃:“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玄色衣裳的公子,很高挑頎長的那個,我剛才給他倒茶的時候真的看傻了。這麼俊的相貌,氣度又好,我真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花涵景同他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團爛稻草。”

顏淡搖搖頭:“我只看到一個背影。”

閔琉拉著她貓著腰溜出去,指著最角落的一張空桌子:“他剛才就一個人坐在那邊的。”隔了片刻,只是那位玄衣公子又折轉回來,只是身邊多了位姑娘。閔琉提著茶壺往前挪了兩步:“我再去瞧瞧,你要不要一起來?”

顏淡撲哧一笑:“好了,你自己去瞧吧,我在後面燒水,免得等下班主過來罵。”

閔琉大失所望:“你真的不去啊?看一眼又不會怎麼樣的。”

“可是他年紀太小了讓我實在沒有興致……”不管那位公子生得什麼模樣,一想到她都這把年紀了,總之是提不起什麼興趣來的。

“年紀小?他年紀肯定比你大,你這人真奇怪!”閔琉嘀咕完,提著茶壺又走了過去。顏淡等著水燒開了,慢慢用勺子把茶水舀進茶壺裡,回首看去,只見閔琉小小的身影站在角落那張桌子前,可是隔得太遠,夜色又暗,除了幾個模糊的影子什麼看不清楚。

顏淡端著茶壺去添茶,走到最左邊那張桌子的時候卻全然忘記了閔琉之前的叮囑,只見那富家老爺突然推開身邊的姬妾,點著她道:“你站下。”

顏淡一愣,隨即停下腳步,偏過頭看著他。

“你叫什麼?你今晚就隨我去,”那人又看著站在一邊的幾個家丁,“和他們班主說,這個小姑娘我帶走了,明早再讓她回來。”

“王老爺,這、這不太好,顏淡她年紀還小不懂事……”趙啟急匆匆跑過來,雙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兢兢戰戰地開口。

那王老爺一拍桌子:“閃開,老爺我做事還要你教不成?”

“可是——”

顏淡走上一步,緩緩傾身行禮:“不知王老爺你想要什麼時候讓我跟著一塊走?”她微微一笑,語氣溫軟:“我隨時,都可以隨你走的。”

70.戲班雜事

晨曦初露,天邊剛剛泛起些白光。

顏淡哼著小曲推開小院的門,走過正坐在臺階上揉眼睛的閔琉,抬手在她頭頂上摸了又摸,這樣居高臨下摸別人頭的感覺果真很好:“困就去睡嘛,幹嘛坐著等我?”

閔琉瞪大眼看著她:“你、你看上去好像很高興啊?”

顏淡笑嘻嘻的:“還好啊。”

“你你該不是中了什麼風魔吧?你是被……那個,不是應該哭的嗎?”閔琉張口結舌一陣,口不擇言起來。

“哭?幹嘛要哭?”顏淡在背後推著她,“快去睡啦,晚上還有戲要演,你不是還要上臺唱兩句的嗎?”

“難道那個王惡霸昨晚放過你了?這不可能的啊,他分明是從十歲到八十歲都不會錯過的!”

“唉,八十歲他一定會沒那種興致的,不過從今往後,他都不會再欺男霸女了。好了,去睡吧去睡……”

閔琉一聲大叫,貼著牆壁:“你、你……莫非你把他給殺了?殺人要償命的,昨晚這麼多人看見你被他帶走,你、你快點收拾收拾逃吧!”

顏淡還是笑眯眯的:“殺人?我怎麼可能會幹這種壞事呢?我呢,只是讓他以後做不來那種事了而已。”

閔琉想了又想,終於反應過來,眼珠差點瞪得掉下來:“你你你……閹、閹了……?”

顏淡開啟房門,把她往裡面推:“聽話,去睡吧睡吧。”

閔琉死命地拉著她的手:“你瘋了啊這種事情,他要是報了官再定你個罪,要受多少折磨?”

顏淡嘆了口氣,怎麼她就是轉不過這道彎來呢,她扶住閔琉的肩,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說得清晰:“如果換成是你,你會去報官嗎?”

閔琉鬆開手靠在門邊,只聽顏淡哼著走調到不知到哪裡去的曲子,腳步輕盈歡快地走開了。

如果換成她是王惡霸……

“我當然要去報官,還要暗地裡花銀子把人下了獄折磨一通,竟敢閹、閹……咦,也對啊,報官要有個罪名,罪名是有人把他給閹掉了,哈!”閔琉自言自語,“怎麼就一直沒人想到這個,現在可好了,我們桐城的福氣啊……”

除了班主那十足吝嗇的本色讓顏淡有些怨恨之外,其他一切安好。

顏淡在凡間待了些日子,處處留心,慢慢摸到凡間的一些習俗。其中最要緊的一點便是,在凡間銀錢是很重要的東西,就像在九重天庭上的仙法一般重要。

顏淡很窮,扣去之前養傷欠下的銀子,每個月的月銀只有三四錢,只夠偶爾買些小吃打打牙祭。她每回撞見花涵景一盒一盒地買來香粉胭脂水粉,都忍不住想若是這些銀子給了她,可以到飯館茶館裡坐一坐,而不是在路邊買饅頭了。

春末時分,戲班子連著幾晚都會趕個場子。

隔著幾晚,閔琉惦記的那位玄衣公子都會到座,想來是喜歡清靜不愛和別人擠的緣故,總是坐在最角落的那一張桌子。

聽班主說,暮春過後,他們就要去南都趕場,今晚這臺戲是在桐城唱的最後一出。

顏淡忍不住打趣閔琉:“噯,我們明天就要去南都了,你不去和那位公子說一聲麼?”

閔琉撫著流雲水袖,衣袖上七彩繡線斑斕絢麗:“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那位公子這樣的品貌氣度,肯定是好人家出來的,我是什麼人,怎麼配得上他?還有啊,最先前那一回,他身邊還跟著一位姑娘,那姑娘長得高挑又嫵媚,他根本看不上我的。”

她懨懨道:“還是你做得對,每回都不湊過去看,看了又怎麼樣,我還不是個戲子?戲子就是戲子,一輩子都不能翻身的。”

顏淡忍不住笑,她從前也喜歡過一個人,可是看戲看多了,裡面的悲歡離合也看慣了,覺得那其實也不是什麼值得揪住不放的事。

演武戲的趙啟趙大叔時常同他們講故事,講到過天上有位老神仙,袋裡裡放了一段又一段的紅線,把命定的那兩個人的腳踝用線牽在一起。不論走到天涯海角,被紅線相系的那兩人總歸會相遇,然後相知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