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眼來看謝珉山:
“岷山,你這小子我知道,心眼兒活泛,今天特地來問,八成是為了你媳婦兒。不過我也奉勸你一句,有些東西啊,咱們沒那門路,就還是不沾了好。不知道深淺,小心踏進去啊,沒過頂。”
老夏又喝了一口酒,滿足的又嘆了一聲。
老夏的這一番話,是身為普通職工的鐘鈺所不明白的。
但是,雖然聽不明白,卻讓她在心裡懵懵懂懂的有了個影兒。
那就是,她表面上看到的這個規規矩矩又規模龐大的棉紡廠,似乎也有那些暗地裡的東西。讓人看不懂,也不願意繼續看下去。
從老夏家裡頭出來,鍾鈺牽著虎子走在謝珉山身邊,問:
“岷山哥,布料的事情,要不算了。就像夏叔說的似的,那些渾水,咱們不去趟,省的惹一身騷。”
謝珉山把小梅架到脖子上,寬厚的手臂輕輕蹭過鍾鈺的肩:
“這事兒不急,我去打聽打聽,不行就算。”
“嗯,咱們不勉強,不掙那些不該掙的錢。”鍾鈺叮囑道。
*
鍾鈺的心裡頭,還是遵紀守法四個字。
她覺得,能進些布料,多做些衣服自然是好。但如果沒有也沒什麼,畢竟那影響全國的大政策就要來了,到時候開放了市場,自然有布用。
不過,有些人卻比她猴急的多,而且絲毫不懂量力而行四個字,簡直是為達目的無所不能了。
這一個週末的晚上,王箏又將徐濤也約了出來,她們碰面的地點,就是位於城郊的地下舞廳。
說是地下舞廳,實際上是在一個廢舊的三層小樓裡。據說,小樓的主人是建國前的□□,建國後舉家都逃到了國外避難,這座小樓便荒廢了。後來,被幾個青年人發現了,便收拾出來做地下舞廳。
說是地下舞廳,還真設在了地下室裡。外頭不掛牌,也沒有開辦的任何痕跡,從外頭看去,全然看不出這座殘破的小樓裡,居然還藏著這麼一處地方。
徐濤這已經是第三次來了。和前兩次的躡手躡腳不同,這一次的他輕車熟路的將大二八車子停在了小樓後頭,整了整襯衫領子,隨後便大踏步的走了進去。
從門口進去,沿著漆黑的走廊走幾步,眼前便出現了地下室的樓梯。樓梯的盡頭暗暗透著光,隱隱約約還有音樂傳來,徐濤看到那光,眼睛登時一亮,不自覺的加快了步伐,幾步便從樓梯走了下去。
而當他走到樓梯拐角處時,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一個偌大的空間出現在眼前,不少青年男女和著輕柔的音樂摟抱在了一起,不少人聽到腳步聲回頭來看,見到徐濤下來,有幾個姑娘還露出了笑容。
王箏便是那幾個姑娘中的一員。
徐濤走下樓梯,她頭一個便迎了上去,一邊走一邊說:
“你怎麼早來了半個小時,我還想著,等下上去接你呢!”
“又不是沒來過,接什麼接。”
徐濤一下來便被眼前的景象迷花了眼,他一邊隨口應付著王箏,一邊快步走向了人群。
正巧剛剛的一曲結束了,一曲輕快的《青年圓舞曲》響了起來。徐濤立馬拉起了一個姑娘的手,用著並不算熟練的舞步,加入進了其他人的行列中。
見到在人群中跳的高興的徐濤,王箏心中有些無奈。
不過她也明白,徐濤就是這樣的人。
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自己還沒辦法把他引到這裡來呢。
徐濤這樣有雅興,王箏自然也不好打斷,只好站在一旁耐心的等著他和一個接著一個的姑娘,跳了一曲又一曲。那邀請的手,始終伸不到她這裡來。
和在一旁耐心等待的王箏不同,徐濤只覺得一味的快意。
他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好、這麼銷魂的一處地方,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漂亮的大姑娘,一個個笑容甜的簡直要醉死個人,比單位上的那些大垮臉,家裡頭的那個黃臉婆要好看多了!
他沉醉在這悠揚的音樂、迷離昏暗的燈光和姑娘們的笑容中間,連王箏是誰都快要忘了。
一直到徐濤跳了個盡興,方才停了下來。他喝了一口水,看到一身白的王箏款款向他走來。
直到這時,徐濤才發現王箏的裝扮。她穿了一件棉布的白色長裙,衣領的位置釦子松著,上面還彆著一朵粉紅色的絹花。
裙子好看,燈光迷離,襯得王箏也比平時要順眼了許多。
王箏見徐濤上下打量著她,臉上難得帶了些許嬌羞:
“好看嗎?”她問的有些靦腆。
“還行。”
雖然有些新鮮,但畢竟王箏不是徐濤的菜,他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王箏有些失落,不過她還是強撐著笑容,遞給了徐濤一瓶酒。
徐濤接過來,就著瓶口喝了一口。那酒和他之前喝過的酒都不一樣,味道甘甜中帶著辛辣,順著昏黃的燈光看去,瓶中的酒液還微微帶著些黃。
“這是什麼?”徐濤又來了興致,晃盪著瓶子問道。
“這是國外的,洋酒。你覺得怎麼樣?”王箏歪著頭問他。
洋酒?這東西,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的吧!
徐濤將酒瓶子又晃了晃,又喝了兩口。又辣又甜的酒液順著喉嚨流下去,彷彿將整個人的身體也點燃了。
就著昏黃的光,他擦了一下嘴角,笑了:“不賴。王箏,你真是變了啊!之前頭一次見你,哪裡知道你這麼會。”
知道我會了,然後呢?相親的時候,你就能多看我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