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聲說:“……媽媽瘦了。”
擔架上的朱薇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 身形瘦削。
之前在朱家,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還好現在朱家人都已經自食其果, 註定要在牢獄裡反思他們犯下的罪行。
而原本屬於朱薇的財產,包括朱家最引以為豪的那棟別墅,都已經被沈令宜收走,跟朱家人再也沒有一點關係。
沈令宜的目光裡也帶著嘆息。
十年前她第一次見到朱薇的時候,曾經驚訝過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幹淨和柔弱的女孩兒。
那時候的朱薇美得就像一朵白色薔薇花,帶著不諳世事的純真和質樸,笑容也如初綻的花朵一樣燦爛潔白。
她和沈遠白是在外面一起參加寫生活動的時候認識的,畫畫是兩人共同的愛好。
兩人結婚後,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沈園小樓三樓的那一間畫室。
沈令宜還沒被替代者取代前,朱薇正好懷著孕,沈遠白更是把她寵上了天——因為朱薇害喜嚴重,他放下畫筆拿起鍋鏟,笨拙地學著給朱薇做各種她想吃的食物。
當時沈令宜還嘲笑他來著。
卻沒想到後面會變成這樣。
情人決裂,天各一方。
想起過往,沈令宜十分感慨。
她帶著孩子們站在那裡,看著醫護人員們把朱薇安頓好。
瘦削的朱薇穿著整潔的病號服,躺在寬大的病床上,露出來的手腕纖細到彷彿一用力就會被折斷。
看著這一幕,沈星瀾是最難過的。
他連自己最心愛的數學書都沒拿,就這麼坐在朱薇的病床前,呆呆地看著她。
沈星染坐在他身邊,乖乖地陪著他一起。
沈令宜抬起手機看看時間,過去拍了拍兩個孩子:“先回去吃飯吧,吃了飯再來。”
她溫聲強調,“就算再傷心,也不能折騰自己的身體。星瀾,你媽媽肯定希望你堅強一些。”
沈星瀾點點頭,拉著沈星染一起站起身。
他知道,最困難的時光已經過去了。
現在他有很多很多時間可以陪著媽媽,一定會等到她甦醒的。
沈令宜跟在兩個孩子身後,走出病房時,她回頭看一眼朱薇,輕輕把門關上。
病房裡恢復了靜謐,只剩下監視器“滴滴滴”的聲音。
過了一會,門再次被推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來,他的腳步很慢,似乎非常遲疑。
病床上的朱薇沒有意識,對來的人毫無反應。
確認房間裡只有朱薇,沒有其他人之後,高大的身影走到病床前。
他坐下,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說。
他低下身子,伸出手把朱薇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額頭處,就這麼保持著類似於叩拜的姿勢,靜靜坐了好一會。
朱薇感覺自己好像漂浮在一汪寧靜的海洋裡。
最開始她在海洋的最深處,那裡沒有一絲光芒,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寂靜。
感受不到天地,感受不到自己,她就這麼靜靜漂浮著,不知年月,不知生死。
直到手腕上傳來一陣陣奇怪的感覺,彷彿帶著一股拉力,牽引著她慢慢往海面浮去。
許久不思考,她的腦子已經有些遲滯,想了好一會,她才模模糊糊想明白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
像是淅淅瀝瀝的雨,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腕上。
這雨滴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沒有讓她覺得冷。
但讓她覺得很難過。
下雨了啊……
會有這麼溫暖的雨嗎?
明明很溫暖,她為什麼會覺得難過呢?
在費勁思考的過程中,朱薇在這片海洋裡不斷上浮,眼前從一片漆黑到有了亮光。
接著是聲音。
她的耳朵聽到了“滴滴滴”的聲音。
最後,是觸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