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城南碼頭。
許夫人踮著腳,目光穿梭於往來人潮之間,每逢身邊有女子經過,便會扯住那女子,等人仰起臉龐露出疑惑與不悅時,則忙歉疚一笑,只說自己認錯了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夫人攔下的路人越來越多,受到的白眼也愈來愈頻繁,直到人.流中炸出一聲“夫人”,才放棄持續多時的異樣舉止。
她的眼光掠過一張張緊密相連的面孔,聲音擦過密密麻麻的頭頂,直達人群的另一端:“怎麼只你一人來了,姑娘去哪了?”
人海以龜速向前蠕動著,孩童哭鬧聲、大人交談聲、老人嘆息聲交織在一起,淹沒了綴錦急切的呼喊。
許夫人心如火燎,擠入人群,與人摩肩接踵著逆向而行。滿頭大汗時,終與綴錦相會。
“姑娘去什麼地方了!”環境太過喧囂,許夫人只好扯著嗓子吼問。
綴錦亦回吼:“姑娘往城北坐船去了!嚴令奴婢保護您和老爺離開!”
身處人山人海中,二人難以控制住不動,慢慢被帶了出去。
此時元嵩從甲板上下來,恰撞上許夫人尋死覓活的一幕。
“我讓你照顧好她,你就是這麼來交代我的?!”許夫人給了綴錦一耳光,然後一頭扎入人海。
元嵩呼吸一緊,飛身拽住許夫人的胳膊,及時將人拉回來。由左到右,由遠及近環顧一圈兒後,發現不見元月的蹤影,趕緊問綴錦:“小月怎麼沒來?”
綴錦又重複一遍才對許夫人講過的話:“奴婢與姑娘放火燒了屋子後,趁亂從院裡西牆的狗洞逃了出來。誰知姑娘鑽洞的時候沒留神,衣裳被勾下來一塊兒。奴婢原想扯下來,卻聽裡面陸陸續續來人救火了,所以也沒顧得上去管便逃開了。”
“跑到街上時,姑娘突然對奴婢說,一家人都在一處都往一個方向去不安全,不如兵分兩路,她到城北坐船,郡主已經在城北安頓好她要坐的船隻了,先前沒告訴您和夫人是怕您們不答應,要您們不要多心;至於奴婢,則護著您與夫人按照原計劃出發,屆時到金陵會合。”她似想到什麼,忙在腰間摸索著,不一會兒手中多了長筒狀的物件,看著像過節所放的炮仗,“姑娘還給了奴婢這個,說這叫訊號彈,要咱們到了金陵安頓下來後,往天上一放,她就會找過來。”
許夫人一把搶過訊號彈來,一面淚流不止,一面用拳頭捶著胸脯:“小月啊小月,你自己一個人冒險,如何叫我們不多心……”
綴錦急抱住許夫人,聲淚俱下:“奴婢當時不肯走,姑娘也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利刃,當即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說奴婢再留著拖後腿,就一刀了結了自己,也省得被六皇子追上來折辱。奴婢沒辦法,只能離開……”
許夫人登時癱坐下來泣不成聲。
綴錦也隨之跪倒,摟住許夫人團團哭泣,引得過往行人紛紛駐足觀望。
元嵩也好不到哪去,佈滿細紋的眼尾滑下兩行清淚。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船開動時的嗡鳴,圍觀眾人通通從看熱鬧的悠閒中醒悟過來,拎包袱的拎包袱,抱小孩的抱小孩,扶老人的扶老人,鬨然向船上湧去。
轉眼間,岸邊空空蕩蕩的,只餘下元家三人沉溺在離愁別緒中無法自拔。
“馬上要開船啦!還有沒上船的趕緊上船!過時不候!”船家從船艙探出半截身子高呼。
綴錦吸吸鼻涕,抬臉望了望船,磕磕絆絆道:“老爺,夫人,咱們……還走嗎?”
元嵩剛要張嘴,忽聞對面有陣陣腳步聲,當中夾雜著兵器磕碰時的叮噹脆響,十分刺耳。
綴錦茫然片刻,突然瞪大眼睛:“不好了!他們追過來了!”
話音才落,一個黑影遠遠顯現,綴錦如臨大敵,慌忙抓住許夫人的胳膊站起來:“是曹平!”
對方顯然捕捉到了他們的存在,喝令侍衛:“人就在前面!”
綴錦亂了陣腳,急推許夫人、元嵩走,許夫人還欲等元月來,卻被元嵩無情戳醒:“先走!莫給小月拖後腿!”
許夫人驚覺,不敢再逗留。
大敵在前,三人將對京城的不捨悉數拋在腦後,沒命似的朝甲板上狂奔。
後面的侍衛越逼越緊,而船身也已緩緩向前移動起來。
迫在眉睫之際,元嵩一躍而上,急回身接引許夫人、綴錦。
猛然,一隻利箭破風而來,元嵩伸手一擋,箭頭擦著手背飛過,霎時皮開肉綻。
他吃痛皺眉,忍疼先後抽起許夫人、綴錦。
同一時間,船駛離口岸,迎海而去,捲起成片碧綠的浪花。
曹平率眾侍衛趕來時,滿眼皆是飛騰的海浪,直蔓延至天邊。
“該死!還是遲了一步!”曹平懊悔不已,握著弓原地打轉,連靴子被水打溼也沒感覺。
“曹大哥,剛剛沒看見太子妃的影子,說明太子妃不在船上,也許這會兒還沒離開京城!”侍衛中一個瘦高的站出來提醒。
曹平立馬頓住步子,而後將弓丟到他懷裡,按住佩劍朝來時的路去:“走,城北碼頭!”
世子爺在城北,或許太子妃已經被攔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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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逃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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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的確在城北碼頭,但沒能親眼見到孫瓚,因為她剛想登船之際,腦袋猛地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一陣天旋地轉後,再沒了知覺。
意識再度被找回時,她有些懷疑眼前所見的真實性。
霜色床幔隨風悠然飄蕩著,朦朧映出外面跳動的燭火。
她伸手輕捻床幔的一角,柔中帶澀的觸感傳遞著一個事實:她不是在做夢。
撐著坐直,兩手撥開帳子,眼睛上蒙著的那層紗悄然揭開,原來外面不止有躍動的燭光,還有一位臨窗淺笑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