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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花落盡 第6節

何梓明從小就在何遠山的棍棒下討生活,觸怒了心底的痛處,便發起狠來要站起來搏鬥,立即被一棍打倒在地,腹中發出一聲悶哼,咬牙忍住。

“住手。”何梓明突然聽到商依依喊了一聲,沒有驚慌失措,聲音沉穩而冰冷。

奇怪的是落在身上的棍棒拳腳真的都停了下來,何梓明扭過頭看去,只見商依依一隻腳已經踏出了車廂,手裡端著一把漆黑的勃朗寧手槍。

第10章

商依依的臉從車廂裡展露了出來,月光落在她身上,蓬散捲曲的黑髮,墨綠色的旗袍裹著凹凸有致的曲線,明豔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靜靜的注視著槍口下的對手,好像妖嬈的海妖在等待機會對進犯的水手完成致命一擊。

瘌痢頭手上的棍棒不再動,嘴上還在下流的試探:“小美人還會耍槍,不如先玩玩哥哥的槍?”

商依依二話不說,迅速的把槍口指在了他的下腹,手槍發出咔噠的機械聲,“好,你要求的,我可以成全你。”

“別啊,姐姐。”瘌痢頭看她口氣冷靜老練,手如此穩,確實是個老手,不敢託大,立刻丟下棍子雙手舉了起來。

何梓明爬了起來撿起地上的棍子,站到商依依身旁以防有人突襲。

“姐姐,你捨不得小少爺捱打,看你面子我們就不玩了。”瘌痢頭笑笑緩和氣氛,並不害怕,他們四個人,對面只有一個女人舉著一把槍,他們並不覺得女人會真開槍,於是大家僵持在這裡。

“你們不是還指著今晚多幹幾票大的嗎?不要在我們這浪費時間了,你可以試試看我能舉多久,誰敢上來先試試子彈好不好吃。”商依依的聲音很冷靜。

何梓明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來擦了擦嘴角邊土和血漬,冷聲說:“你們也看出來了,我們是在等人,他們馬上就回來了,是軍校的人,你們也可以跟我們一起等,警察局不上班,軍校還開門的,可以一起去坐坐。”

瘌痢頭知道今晚自己在這裡是討不了好了,不再戀戰,跟兄弟幾個使了個眼色,“我就喜歡姐姐你的這個勁兒,小少爺也挺硬氣,是個爺們,咱們有緣再見。”

商依依見這些人已經走遠,這才退坐到車廂內,卸了力的垂下了手中緊握的勃朗寧。何梓明伸手握住她用力過猛而微微痙攣的雙手,要把手槍從她手中拿下來。商依依驚覺不肯鬆手,橫著眉怒氣的圓眸瞪著他,兩人在車廂後座的黑暗裡無聲的較著勁,最後何梓明用力掰開她的手指。

“我不會害你,想想這是什麼地方,在北京城無故持槍會被抓的!”他沉聲說。

民國這些年軍閥混戰,地方上軍閥和土豪買入的毛瑟槍土槍不計其數,但是在中央政府管轄範圍內的北京城,還要遵從槍支管理,防止個人不明持槍發生刺殺政變。而且勃朗寧價格不菲,小巧,安全又精準,不是一般的防身之物,只有高官,軍警,名流才會持有,一個遠道而來的戲子身上藏著這樣一把勃朗寧勢必會遭到調查。

商依依掙扎了一會駁不過他的力道,被他卸走了手中的勃朗寧放入了他的口袋,她氣憤的用兩手抓住他西裝的衣襟,兩人急促的氣息混在一起。

“你跟我來北京究竟是為了什麼?”何梓明捏緊她骨節泛白的手,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問。

商依依像貓一樣警覺的盯著他,黑眸流光一轉,激烈的情緒舒緩了下來,她鬆了勁,軟在椅背上,柔柔的笑道:“何大少好多心,你看京城這麼亂,我們才剛下火車這就遭了搶,我一個弱女子還不要想辦法防身嗎?”

何梓明並不信她,“不管你想幹什麼,在北京我包了你,你不要給我惹事,這些天你不能離開我一步。”

“何大少好霸道。”商依依從他手心裡抽出一隻手去擦何梓明被打傷的額頭,“這麼霸氣的保護女人,是個女人都會心動的。”

“你少……”

“何大少,你們這是怎麼了?”遠遠的聽到劉清遠的聲音,他和司機正快步往回走,看到何梓明站在車門處,熨帖的西裝皺的一塌糊塗,頭和手臂上都有擦傷。

何梓明放開了商依依的手,理了理凌亂的發,“剛剛遇到了幾個流氓,不過沒事,已經打發了。走吧,等了你這麼久,幹什麼去了?”

劉清遠吃驚的趕忙過去看他和商依依的狀況,她淡然的一笑:“我沒事,多虧了何大少趕走了流氓,以一敵四真是帥氣。”

“可以啊,何大少,沒想到你這麼能打,英雄救美。”

何梓明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擦了擦手腕上的傷,沒有說話。

回到車上劉清遠說起馮之棠的姨媽如何熱情的邀請他一起晚餐,他推託不過只能吃了幾口,沒想到就耽誤了這一口飯的功夫害得何大少被圍攻。

劉清遠看得出姨媽對於突然出現的馮之棠沒有驚喜,只有世故的推脫和盤算,礙於親戚情面在外人面前就表現出極高的熱情,但話裡話外不停的打探馮之棠來北京的真實原因,打算來住多久,這個劉少爺跟她是什麼關係。

他知道未來馮之棠的日子不會好過,假意表示出在追求她的親近之意,讓姨媽覺得這個外甥女不會真要依靠她家過日子,以後可能嫁給富家少爺。臨走前馮之棠依依不捨的問他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們,他寵溺的笑笑說過兩天就來接她去逛北京城,之前說好的,於是在她滿懷希望的目光中離開了。

司機開車帶著三人來到了下榻的北京飯店,在王府井街心路口,實屬北京城繁華之地。這北京飯店是一個法國人投資建造的豪華飯店,是一個七層的法式洋樓,外牆是白灰色的大理石,十七世紀法式建築裝潢,古典柱式結構,大堂猶如法國城堡寬闊高挑,浪漫而華貴。四側立著的雕花樑柱,纖長古典的彩色玻璃窗,房頂垂吊著奢華的水晶燈,地上鋪著厚實的絲絨地毯,每一步都如踩在雲端一般。確實,住一晚的房費需要普通工人一兩個月的工資,只有富貴的人上人才能踩在這片地毯上。

這個北京飯店裡人來人往,既有來中國淘金的歐洲人,達官貴人,來辦事走動的各個派系的軍官,投機商人,地方上來京的鄉紳權貴,還有著是無孔不入的特務和交際花。

商依依漫步走在何梓明身後,一路上打量著來往的各色的人物,觀察他們的穿著神色,在大堂前臺排隊辦理的時候,一旁的劉清遠一直悠悠的看著她,突然開口問道:“依依以前來過北京?”

商依依回過神來轉過頭甜甜一笑:“原來來過。”

“待過很長時間?”他繼續問。

“還好。”她眼波一轉,“我們唱戲的哪裡有主顧有場子就去哪裡呀。”

劉清遠嘴角勾著笑,沒有再多問,看著她好像看著夜月裡的一株幽幽蘭花。

前面正在辦理入住的何梓明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商依依,“退掉一間房。”他跟前臺說,“換一間兩張床的房間。”

劉三少走上前來,“這裡的客房很難定到的,為什麼要退?”

“她跟我住一間。”何梓明簡潔的說,並不解釋,也並不看她。

“對不起,何先生,我們現在只剩大床的房間了。”

何梓明皺了皺眉頭,點了下頭。

劉三少撞了下他受傷的胳膊,不屑的淺笑,“沒想到你何大少也有這麼開竅的時候,哈哈,也是啊,這樣的尤物,光進獻給我大哥也是可惜了,有花堪折直須折,是不是,何大少?”

“閉嘴!”何梓明突然怒了,他一把推開劉三少,“你嘴巴放乾淨點。”

“開開玩笑嘛,你衝我發什麼脾氣,我哪一點說錯了,都一間房了你真忍的住嗎?”劉三少挑釁的看著發脾氣的何大少,好像在故意激他。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何梓明負氣的說。

“那你就硬氣些,不要被我說中了。”一向風流的劉三少不知為何話裡話外的譏諷他。

劉清遠回頭望了一眼對他們的爭吵漠不關心的商依依,她遠遠的站在後面,凝神看著這飯店富貴人間的氣象,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