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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花落盡 第15節

“看不出來何大少這麼經驗老道。”商依依嘴角掛著嘲弄,“一個女人在你面前開槍殺人,你居然能這麼冷靜,你都不知道我為什麼殺他,沒有猶豫就選擇了立場,幫我處理現場。謝謝你選的是保我。”

“要不然第二顆子彈就是給我的是嗎?”他看著她被子裡露出來的槍口。

商依依疲憊的搖了搖頭,全身鬆懈了下來,軟坐在床上,沒有再解釋。

“當時在劉府殺掉劉同還能全身而退,落下了耳環也沒有被人發現,我就不相信我會有這樣的好運氣,果然,代價在後面。”她抬頭看他,“你這些天對我這麼好,是想利用我做什麼?”

何梓明胸口壓抑,黯然的說,“如果我說我只是因為想保護你,你信嗎?”

“不信。”她斬釘截鐵的說,不耐煩的搖搖頭,“何梓明,你一直是痛快的生意人,談錢也好,談命也罷,一是一,二是二,何必假惺惺的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現在來打感情牌,無非是怕萬一事發我把你供出來。你放心,大家都坦誠一些,只要你這次幫完我,以後不管我死活,都不會牽連你出來。”

何梓明默然許久,把所有的情緒都藏了起來,終於回頭看她,恢復了一貫冷淡的神情,說,“好。”

他拿出了煙,遞給她一支,點燃,在沙發邊坐下,煩悶的深深的吸了一口,“那我們只說事情,要把事後處理好,我需要知道你們有什麼恩怨?”

商依依把頭上的毛巾解開,半溼的黑髮散落,卷卷曲曲的垂了下來,映襯著瓷白的肌膚,幽暗的哀傷,“沒有想到真有一天他會死在我手上。”

她指間夾著香菸,在繚繞的煙霧中,仰起頭,似要把所有的情緒吸入肺腑,“他曾經是我姐姐的未婚夫,也是我的情人。”

何梓明面上不動聲色的看著她,雖然已經大致猜出來了,還是各種滋味湧上心頭。

她停頓了一下,“七年前,我姐姐被劉同侮辱,跟劉五兒一樣,後來死了,同年我父親也被害了。那時候我只有十二歲。”

“所以你殺了劉同替你姐姐報仇,你是一個很好的妹妹。”

商依依搖搖頭,“我不是。”

昏黃的燈光下,何梓明看她的眼角似有水晶的淚滴,羽睫輕顫,水晶悄然沿著肌膚融入發中,他想伸手擦乾她的所有傷心。

“林巖在我們家出事以後,經常來照顧我們,其實是劉家怕我們母女四人做出魚死網破的事情,派他來監視我們。我姐姐那時候受了刺激神智已經有問題了,他偽裝成不離不棄的樣子,我們一家對他充滿了感激。我那時年幼無知,以為他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他對我很好,也非常懂得怎麼讓人喜歡他,這樣過了兩年以後……”商依依哽咽著停了下來。

何梓明看她蒼白的臉龐,熬紅的眼睛,強忍的淚水,他素來冷漠的內心產生了從沒有過的心疼和內疚,他第一次真正感到了自己的心是如此的鮮活,是因為有一種被尖利的竹籤一下一下刺穿的痛感。

他的手掌緊緊的握住了沙發的扶手,柔聲道,“別說了。”

商依依偏過頭,貌似不經意的用袖口擦拭了一下眼角,回過頭來淡淡的笑了笑,“你看,可見女人也不能小瞧,一樣可以要你的命。”

何梓明沉默著,他不能想象這些年她都是怎麼過來的,誰都不知道她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我的事情說完了。”她雲淡風輕的說,“來說說你為什麼想要殺劉同,因為你知道劉五兒的真實死因,想為你的未婚妻報仇?”

“不是。我沒有那麼高尚。”何梓明把手中的菸頭摁滅了,焦躁的不知如何說出口,他嘆了口氣,“我跟劉五兒沒有見過,突然得到她病逝的訊息,說不上有什麼感覺。過了幾天,她的母親三姨太來找我,帶了一封她的絕筆信。我才知道她是被住在劉府的劉同侮辱了,憤而自盡的。三姨太是個剛烈的女人,她告訴我她在劉老爺面前鬧過沒有用,劉老爺是不會得罪劉司令的,她以前是跑江湖賣藝出身的,已經暗中找到了合適的人裡應外合找機會殺劉同報仇,想找我幫忙。此事風險太大,我並不相信她一個深宅中的婦人能有這樣的本事,人不知鬼不覺的做掉劉司令的兒子,所以我拒絕了。”

“倒是符合你的作風。”商依依鄭重的點頭,不帶嘲諷,“沒有切身刻骨的痛苦是不必捲入這種刀口舔血的漩渦中,那你後來是為什麼答應?”

“因為她求我,跟我說只需要我辦一件事,就是在喪禮當晚把劉同灌醉,不需要醉倒,但只有在外喝了酒失足落水才不會被懷疑。她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事我幫了她,就算後面出了事被查出來,她也絕不會供出與我的關聯。”

“你就相信了她?”

“沒有,也許是可憐三姨太,也可能是可憐劉五兒,一個女人要報仇的決心和感染力確實驚人。我不讓她告訴我有關殺手的任何事情,也不留下任何跟她有交集的證據和線索。就算事發,我只是在喪禮那夜勉強答應跟三少賭錢,刻意引來了劉同這個賭鬼,最後用酒代替錢下注,他輸了喝多了把他送回院子裡而已,沒有證據能說明我謀劃參與了其中。”

“你怎麼肯定能步步都按照你的計劃進行,引來劉同喝酒?”

“這並不難,稍微研究一下他的為人就知道,他仗著家族背景囂張跋扈,毫無自制力,好色和愛賭錢,但是膽子也並不大。就像是連環套一樣,只要把中間每一環的人和事都串起來,自然能請君入甕。”

“何大少好縝密,好手段。劉家三姨太給我詳細的劉府的地圖,人員,喪禮時間表,我如何進府,用什麼藥粉,怎麼撤離,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是你給她計劃的嗎?”

何梓明點點頭,“既然我參與了,就不想中間出不必要的差錯,就跟機器運轉一樣,每一個螺絲和卡扣都要嚴絲合縫才可能工作,至於最後事成與不成就不關我事了。”

她低頭凝視手中的柳葉耳墜,眸中流光一轉,望著他,“那時我心裡就覺得背後肯定有城府深沉的人指導,她一個衝動的中年婦人哪裡有那麼好的腦子。但是我當時想的可能是劉家的某個男人,沒想到是你這個裝得很冷漠的未婚夫在操控全域性。”

“我之前不明白為什麼你第一次在何府見到我就很厭惡我,原來是你早就觀察過我了。”

“不錯,未婚妻被害死,還在喪禮上喝酒賭錢,讓人不齒。你確實很會偽裝。”

“我也不知道其實第一次遇到你是在劉同院子裡,只是在門背後看到了你的影子,沒有看清。”

“事後也是你去撿到了我的耳環?”

“嗯,”他看著商依依,“到了時辰會有僕人去劉同院子打掃,我那時從三少院子回家,會正好路過那段,聽到喊聲就趕進去,趁下人忙亂找人的時候,就把現場都檢查了一遍,果然發現了遺漏。”

商依依認真著聽著他說話,緩緩的點頭,“可見沒有天意,都是人為。”

“三姨太告訴我殺手很擔心耳環的事,一定要拿回去,我本來想找個時機給她,放到錢包裡一直沒機會,沒想到是這樣物歸原主。”

“你雖然算不上是為愛復仇。借刀殺人,城府又深,倒也不是偽君子,劉五小姐泉下有知也是欣慰了。”她凝視著他,“可是你今天為什麼要幫我?”

何梓明怔怔的看著她,無數的話想衝口而出,但又從來沒有這樣難以啟齒,“……因為我想幫你……我對你……”

“不要在我面前說花言巧語!”商依依脊背挺了起來,警惕的盯著他,“我不會信的,雖然我不知道你背後還有什麼盤算,但只要你這次幫我,後面就算我被抓也絕不會供出你,如果你耍花樣,劉同的事你也脫不了干係。”

何梓明靜默的看著她,過了一會,他站起來拉開窗簾,開啟陽臺的門,一陣子清風夾雜著桂花的香氣襲來,吹散了煙霧,他在外面佇立了很久。

“我要在天亮前想辦法把屍體運送出去處理。我出去找人,你不用跟我一起去,人多眼雜。”他走進來說道。

“有何大少這麼縝密的夥伴,我很放心。”她疲憊的靠在床頭,無力的看著他,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會你先睡吧,不會再有什麼事了。”他溫柔的看著她。

“有什麼事我也管不了了。要是被人一槍崩了也不錯,一切就都結束了,再不用這麼累了。”她黯淡的輕語。

何梓明忍住衝過去把她摟在懷裡的衝動,“等我回來。”關上門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