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3章 第六十三癲

……

十二年前,臨雒城。

自從大奉軍參與亂世角逐,古都臨雒被大奉牢牢掌控,成了大奉的後方。應家的親眷絕大部分都落腳到了臨雒城中。

亂世中戰禍四起,但臨雒因受大奉庇護,而呈現了短暫的太平,處處井然有序。

“念安!快看我給你做的紙鳶,好不好看?哈哈哈。”

應府外,應念安的摯友,庾向風的妹妹庾晴天興高采烈的展示著自己做的醜風箏。

“啊?這能飛嗎?”

應念安捧著大紅大綠的紙鳶,擔心起它到底能不能順利放上天。

“怎麼不能飛,能飛!只要風大,樹杈子都能飛上天。”庾晴天自信的保證著。

兩個姑娘正要找地方試一試風箏,突然聽到應府面前響起一陣車馬喧囂聲。

數列騎著高頭大馬的大奉士兵團團護衛著一輛寬敞樸素的馬車,黑壓壓的從遠處緩緩而來,最終停到了應府大門面前。

牆根前的兩個姑娘對視一眼,默契的往拐角一躲,然後好奇的探出兩個腦袋。

一個士兵在馬車前扶好車凳,另一個士兵掀開馬車的簾幕。半晌,一個身形頎長,披著大氅的青年男子虛虛捂著胸口,從馬車中俯身而出,踩上車凳,垂著頭,緩慢的走下馬車。

於大奉軍重重護衛中,應念安窺見那個男子的側臉,極俊美,卻如紙一般白,帶著幾分虛弱的病氣。

習武之人五感敏銳,似是感受到她的窺視,他淡淡的朝這邊望了過來,她與他的視線就這樣無聲的交織。

亂世第四年,喬遲領兵血戰懸鼓關,遭長槍穿胸不死。身受重傷的他,被送往臨雒養傷,下榻的地點,正是整個臨雒守衛最森嚴的應家。

那不是應念安第一次見喬遲,但確實是她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喬遲。

在以往見過的鮮少的幾面中,這位小叔父一直站在父親的身後,臉上的神情總是穩重老練,一身的氣勢總是深沉如淵,讓人不自覺的忽視他也不過只有二十三,只比她大五歲而已。而此時被重重保護中的他,臉上沒了那些深不可測的神情,只剩下舟車勞頓的疲憊和身受重傷的虛弱,收斂了一身的氣勢,垂眸時,不再像個武將,反倒像個書生。

“我哥說要幫我把他搞到手,可是我覺得他長得不好看,娘們兒兮兮的,不像個男人。”庾晴天點評道:“不夠陽剛勇猛,我不喜歡。”

應念安忍不住輕笑一聲,輕輕拍了拍摯友的腦袋,“不知羞,哪兒有女子這樣說的,被別人聽到還得了?名聲還要不要了?”

“我哥說名聲頂個屁用,人要放聰明點兒,一輩子才幾十年啊,多為自己考慮。”庾晴天渾不在意。

應念安嗔笑著睨了她一眼,再次將視線投向馬車前的高大男子。

與父親那些相貌不拘小節的武將兄弟相比,喬遲確實生得極美,拋開他高大頎長的身形來看,他的五官其實美得有些雌雄莫辨。深邃的眉眼,挺拔的鼻樑,薄削的雙唇,清癯的雙頰,放在男人身上,是帶著冷意的俊美,若是他有個長相相近的妹妹,應該也會是個英氣與明豔並存的美人。

不同於其他叔父們的剛猛勇烈,喬遲的氣質並不外放,始終是收斂而深沉,是世家大族養出來的飽讀詩書又能肩起責任的長子,多智,寡言。

喬遲並未在門口停留太久,在一眾士兵的護衛下,他提步緩緩走進應府。沒有要人攙扶,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穩,卻走得很慢,慢得應念安都有些擔心。

母親將喬遲安排在了東廂,他便暫住在父親的房間養傷。

同住一個屋簷下,雖然是叔父,但畢竟是比自己只大了幾歲的外男,應念安想著低頭不見抬頭見,平日裡也許會有些尷尬。但奇怪的是,喬遲平日不怎麼出門,連飲食都是讓人送進他的屋裡,或許他也是為了避嫌,畢竟他也還尚未婚配。

他的恢復能力驚人,只過了幾日,氣色就明顯好轉,整個人不再像令人揪心的病鶴,而變成了一隻慵懶的大貓,偶爾會躺在走廊中的躺椅上,攤平身體,閉著眼曬太陽。

庾晴天最近不知道忙什麼去了,也不來找她玩。

她很想告訴她,她送的那隻大紅大綠的紙鳶雖然醜了點,但確實可以飛上天,只不過在院中放飛時,飛一半就卡到了大樹上。

那日天氣晴朗,微風拂面。為了解救唯一的摯友送她的這隻獨一無二的醜風箏,見四下無人,應念安繫好衣裙,壯著膽子攀上了樹。

紙鳶卡得不高,但這種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所以十分戰戰兢兢,姿勢肯定是算不上好看的,也和“淑女”沒有太大關係,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有些狼狽,不過反正是在自家裡,也沒什麼關係。如果是以前,她也不敢這樣做,但上次出門的時候,為了給她摘果子,庾晴天當著她的面爬上了樹,姿勢異常瀟灑,讓她產生了一種“這應該不難”的錯覺。

“你馬上就會掉下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從樹下傳來。

應念安聞聲往下面一看,雙目頓時圓睜,臉頰如火燒一般,“騰”地就紅透了。

喬遲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了房門,走到了這顆樹下,他的面色已經不再蒼白如紙,此刻披著大氅,正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她。

“我,我沒事,不會掉下來的。”

“你別過來,我自己知道下來。”

應念安心裡一慌,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心情緊張間,腳下一踩滑,身體頓時向下溜去。好在她的手薅得快,一把就勾住了樹幹,整個人險險的掛到了橫斜的枝幹上,像是一塊掛在風中的臘肉,以無比尷尬的姿態與樹下光風霽月的小叔父面面相覷。

哪怕過了許多年,再想起這一幕,也會令人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年少時做過的許多傻事,在後來回憶起來,像是無盡的苦中那一絲絲隱約的甜,然而,春縱好,已無多,誰人又能長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