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13歲的大男孩,高高瘦瘦,兩隻大眼睛無辜的跟只小鹿似的,他的眼淚是真實的,因為他的親人已經全死完了,只剩這個姐姐。
他的恐懼也是真實的,因為他已經一無所有了,不想再失去姐姐。
而在這個年代,任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辯,指鹿為馬,但是有一條是哪怕領袖都越過不去的,那就是,群眾!
而孩子的眼淚,是最能激起群眾同情心的東西。
陳思雨如今可是北城的名角兒,她在法藍西時拍的那張劇照,被作為明信片在元旦正式發行了,它被貼在小夥們的床頭上,姑娘的書桌前。
她是這個年代少有的大明星。
要批一個大明星,你得有站得住腳的理論。
教徒弟嚴了點就要挨批,已經夠叫大家生氣的了,思想委的幹部居然上門,以性命為威脅,恐嚇一個小孩子?
正好這幾年批評會愈演愈烈,被批的人越來越多,人們漸漸覺得它不合理了,軒昂的眼淚,一下子就把群眾的憤怒給點燃了。
形勢在傾刻間變化。
有人問:“馬乾事,你們思想委還會殺人啊,怎麼殺的?”
另有人說:“你們屈打成招怕不是一回了吧,你到如今,殺了多少人了?”
還有人說:“你們思想委還號召小將衝擊市委,衝擊公安局,奪權呢,合著不是為了清理革命隊伍,是為了殺完人,好不讓公安追究呀!”
空氣中瀰漫著電閃雷鳴,滋滋的火藥味。
梅霜一聽馬乾事居然三更半夜上門,屈打成招,忍不住就想出頭了。
但她可是好不容易打進思想部內部的臥底,這要一吵,可就暴露自己了。
陳思雨眼疾手快,掐了梅霜一把,擋在了她前面。
作為抓馬女王,不必梅霜,她自己就可以把氣氛推向高潮。
手拍胸脯,她已是兩眶眼淚:“想我父親是戰鬥英雄,我母親為了保護戰地醫院的傷員,還譜寫了一曲《血色華章》,他們犧牲時肯定沒想過,在我不顧槍林彈雨,在前線慰演時,我的弟弟卻在被思想委嚴刑拷打吧?”
雙手一舉,她雙膝一軟,就要下跪:“馬乾事,多謝您留了我弟弟一命,讓我們姐弟還能再見一面,現在,您要殺要刮都行,留我弟弟一命吧!”
馬乾事渾身篩糠,百口莫辯。
他明明只想讓小將們廢了陳思雨的腿,阻止她跳舞,哪就扯上殺人害命了?
他往後退了兩步,正欲辯解,已經有人伸手,薅上了他的頭髮。
他轉身想跑,卻被另一波憤怒的群眾給攔住了。
群眾把他當成了劊子手,此時眼中的火焰,眼看就要將他點燃。
但馬乾事真是冤枉的,他沒想殺人,只想讓陳思雨無法跳舞。
但偏偏這話他還沒有辦法說出來,因為他得到的只是一個口頭指示,不論背後的人,還傳話的那個人,當看到群眾如此憤怒時,是絕不可能承認的。
而如果說馬乾事哪裡錯了的話,那就是,他不該那麼信任軒昂。
他惡狠狠的盯著軒昂,而那看似天真的男孩,也正惡狠狠的回盯著他。
馬乾事還不想放棄批評會,他想衝出去,去找人來幫自己。
而就在這時,一直冷冷盯著他的軒昂突然振臂,高呼了起來:“批評會,批評會,給馬乾事開批評會!”
馬乾事終於發現了,這男孩不但不單純,而且他的心機極深!
他被迷惑,被欺騙了。
馬乾事呲牙咧嘴,心說等脫了困,他非找個沒人的地兒,打死陳軒昂不可。
而小將們,也正想著該如何宣洩憤怒呢,當有人喊出批評會三個字時,立刻就有人附和了:“對啊,想殺害革命烈士的後代,你要看我們小將們答應不答應,馬乾事,今天的批評會就批你們思想委,罔顧人命,殺害忠良!”
馬乾事回頭一看,是北城第一小將方小海。
他逮了馬乾事還不算,高吼說:“去,把思想委的葉主任也押來,一起批!”
臺子是已經搭好的,而當氣氛被點燃,批誰不是批,鬥誰不是鬥。
小將們可是上能鬥天,下能鬥地,入海能鬥龍王的。
於他們來說,不論誰犯法,鬥死無罪!
有幾個小將兵分一路,就跑市思想委,提人去了。
而像方小海這種腦子缺根弦的,狠起來,是一般人想不到的。
馬乾事終於想到了救自己的辦法,他大喊:“小海,咱是自己人,我可是你爸的朋友,你鬥了我,你爸會收拾你的!”
陳思雨很疲憊,火已經點著了,任它燃著,現在她得回家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