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屁股底下的位子穩如泰山,這一部、一司、一府、一州,乃至一縣的萬千衙門。
好像離開他們,立刻就要運轉不動。
什麼與世家共天下,與小吏共天下,與鄉紳共天下……天大的笑話!”
白含章終於抬起頭,那張溫和麵龐盡是冷意,擲地有聲道:
“本宮倒要看看,誰想與白家共天下?
聖人將世家殺一批,鄉紳殺一批。
現在輪到本宮動刀,朝臣都把衙門小吏稱作一個蘿蔔一個坑。
依本宮看,就算把這些‘蘿蔔’全拔了,也不愁找不到新的來填坑。
万俟世,你可明白本宮的意思?”
万俟世驀地感到兩肩一沉,好似盤踞九霄的真龍俯瞰下,令他心驚肉跳。
其人全身通透,彷彿沒有半點隱秘可言。
“微臣定然不負殿下厚望,掃清馬政積弊,以壯國力!”
白含章頷首道:
“下去吧。”
旋即,再不看万俟世,繼續勾動硃筆。
作為東宮新近提拔的太僕寺主簿,万俟世不禁大鬆一口氣。
與太子爺奏對,就像一次次考校,想要過關破不容易。
倘若自個兒收了陽武侯府的財物賄賂,今日必定就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
“天威難測,真是至理名言。
殿下還未登基,氣勢一日比一日深重,每一字都像景朝的山水凝聚,分量重到沒邊!”
万俟世走出暖閣,將宮門拋在身後,方才敢抬手,抹了抹額頭滲出的汗水。
“可笑朝堂上還有些人看不明白,只以為殿下是因為皇后娘娘歸天,心情陰晴多變。
反而兩座國公府看得明白,太子監國二十年,也蟄伏二十年。
年年科舉拔擢人才,詹事府養了多少青年俊彥。
還做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春秋大夢!
殿下殺多少人、貶多少官,都不愁無人填補!”
万俟世出身稷下學宮,並不崇尚清談與辯數,可作為儒門弟子,王霸義利之道,總歸熟悉得很。
賞以勸善,刑以懲惡,聖人所以御天下之大權者!
很明顯,太子爺深諳此道。
這與上陰學宮所推崇的“醇儒”,恰恰相背。
“難怪上陰學宮親近懷王,太子重事功,王霸並用,義利雙修,此乃稷下之學說!
非同道中人也。”
万俟世心中思忖,他在詹事府閒著無事,曾翻過近十年的科舉取士,講武堂招生的大摞卷宗。
由此發現一樁至今還未被朝臣注意到的“小事”。
儘管每年的前三甲,多為將種勳貴所得,可大量的鄉試、會試的人才,都被東宮分到一些清水衙門、或者府州下縣打磨。
万俟世敢拍著胸口保證,哪怕太子爺把六部以下的百官朝臣,其中半數拖出去砍了。
只需半月,就能逐個填補完全,且不耽誤朝廷運轉。
這才是太子爺一反常態,手腕強硬的原因所在!
……
……
夜色漸深,暮色四合,皇城早早點亮燭火,高掛燈籠。
只不過還是服喪時期,皆為素白。
如若置身內廷,乍看過去,更顯幽深。
“陳規,今夜就不去太子妃那裡了。”
等白含章將兵部將領的升遷貶謫諸事安排妥當,便就放下硃筆。
他一連數晚都會去太子妃的寢宮歇息,或者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