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陈若虚戴着雀翎红花身骑骏马,在一片锣鼓声乐中徐徐前进。他端正地骑在马背上,温文尔雅中又不失年少英朗,恣意潇洒。正可谓是珺璟如晔,雯华若锦,意气风发少年郎。
在锣鼓声天和欢声祝贺中,楚问均看见他含笑凝视着自己,满眸都是她。
陈若虚翻身下马和她抱了个满怀,小沈在一旁抱着箜篌,捂嘴偷笑。
每每午夜梦回,无不泪湿枕襟。
再次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沉闷的大门缓缓打开,像是在昭告她的时代的落幕。
楼徽和站在门口处,不进来也不出去,只是目光睥睨地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荣昌太後。
“大智若愚,天下智者端会隐藏锋芒,断不会叫人看出自己的聪明。”
“母後聪明一世,想不到却因一时疏忽,满盘皆输。”
荣昌太後闻言一顿:“这句话,哀家曾听过的……”
荣昌太後微微愣神,忽的反应过来:“是谢醒!是谢醒的策论救了你!”
她自嘲一笑:“想不到,哀家鲜少的顾及旧情,居然给自己埋下这麽大一个祸根。他谢醒果然厉害,人都不在了还能影响南胥三代……”
楼徽和闻言微怔:“……你与谢醒相熟?”
“何止我与他相熟,你那便宜爹还曾与他是知己之交呢。我这条贱命,当年可就是他谢醒保下来的,算起来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荣昌太後嗤笑一声:“说来可笑,可能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穷极一生守护的大胥江山,会在他死後不到一年时间便支离破碎,被迫割地赔款,委身南胥。他一定也想不到,自己无心之举救下的一个女子,会成为一代妖後,祸国殃民。”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世事无常。如今的南胥已经是强弩之末,陛下,您不妨大胆猜猜,若是谢醒还活着,若是他有幸能够辅佐您,南胥有没有可能自此中兴,有如枯木遇逢春?”
“可惜啊,这世间没有如果。”
荣昌太後满怀恶意地笑着,笑意却融不进眼底:“就像您与昌宁两情相悦,却隔着血海深仇;您尊为帝王,却护不住南胥江山。”
“这都是你们楼氏应得的报应!”
楼徽宁没有被她的话骇到,只是淡漠地擡眼瞥她一眼:“那豫王呢。”
荣昌太後微微愣住。
楼徽和接着道:“那陈若虚呢?”
“……”
“朕不相信一个能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人,会贪念什麽母女情深。你所谓的亲情,只不过是你仗着朕对昌宁有情,故意以她为借口,行一己私欲。你很聪明,但却狠辣,决绝到没了常人的情感。对豫王是如此,对陈若需是如此,昌宁亦是如此。”
“你这样的人,又怎麽会为了旁人伤心难过呢?”
荣昌太後蓦地笑了:“陛下,您说对了。”
“我本就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为了爬上权利的顶峰,所有人都可以为我所用。阴险狡诈丶心狠手辣丶冷血无情……这都是我。”
“你们没有经历过我的人生,怎麽好意思在这里假惺惺地同情?说什麽感同身受,可笑,世上哪里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不过是披着僞善的皮毛,却还妄想佯装我的血肉?”
“如今我什麽都没了,您大可以杀了我,我不在乎了。杀了我,杀了我……”
楼徽和牵起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朕不会让你死的。”
笑得恶毒,又残忍。
——朕会让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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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来临之际,楼徽和看见殿外伫立雪中的楼徽宁,心中怅然。
透过纷飞的雪花,他看见了她的眼睛。他看见她眸中盛满了苦涩,当初的情谊在真相大白的一瞬间荡然无存。
那股掠过她衣袂裙边的风,吹过记忆中那段模糊不清的场景,吹到似真似幻的如今。
明明隔得那样近,但楼徽和却清晰的感觉到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墙。明明不是谁的过错,谁也没有提那些上一辈的纠葛,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相互远离。
——他们彻底没有可能了。
——第四卷《青梅引》完——
——第五卷《南胥骨》敬请期待——